荷蘭東印度公司統治時代,目前我們所知的女性貿易商人,是鄭芝龍之母「鄭媽Thayma」,她曾避開中國官方眼線,私下運載生絲、砂糖來臺販賣。此位鄭媽,應該不是鄭芝龍的親生母親,是後母,姓黃。鄭芝龍從商,黃姓後母的兄弟,亦即鄭芝龍要叫阿舅的娘家兄弟幫助他很大,文獻說鄭芝龍去澳門學做生意,是母舅幫他的。
但《熱蘭遮城日誌》第一冊中,卻出現一位不隸屬荷蘭東印度公司職員,地位相當重要的自由女商人,是至被影射成海賊的不知漢式名姓,以及族群出身的頭家娘。她的屬下被公司稱為是海盜,或與海盜有關。她也許是寡婦,或離緣女人,名字分別被拼成:Ingie Watting / Injeey Wattingh / Injeywattingh等等,不一而足。她是不是哪一族群的人,也許是東南亞的混血兒;從名字構成原理來看,她的名字是由兩字所組成,即:Injeij與wattingh。Injeij為馬來亞語encik,意為先生、女士,一般常用於尊稱回教徒商人。用在漢人人名上,往往指有地位之漢人或華裔夫人。構詞上,通常encik之後接人名,這是比較無疑問的。比較有問題的是Wattingh。此名,至目前大抵被學術界認為是1619年荷蘭人圍攻雅加達時去世的華商、船主。若這個資料無誤,她是印尼華商Wattingh的寡婦,繼承夫婿之業,可能響應東印度公司的號召,至遲在1630年之前,就已移居來臺灣繼續從事貿易。從印尼響應來臺灣發展的,還有當年著名的「開吧甲必丹」蘇鳴崗(Bencon)。
不過,荷語《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暨評議會一般報告》的荷蘭人編註者卻另有註解,說Ingaywatting另稱Wanteongh,是廈門商人,從事日本貿易」,該註竟然把她說成是男性,可惜沒交代資料來源,無法判定對錯。還好,Wanteongh這個人也出現於《臺灣長官書信》中,他曾擔任過廈門把總兼商人許心素的代辦商(facteur)。此人與著名的鼓浪嶼洋商Wansau(黃明佐)比較有關係,反而與Ingaywatting的關係不清楚。《長官書信》提及她與夫婿在臺灣犯了幾件重大過失,其他信件又說她丈夫名叫Sacoa(三官),藉口要收購瓷器與糖,已回廈門很久,並與當地年輕婦人結婚,這裡又變成她是怨婦了。
綜上所引文獻,這位女大商人是不是印尼華商的寡婦,或是怨婦,還有待進一步探討。她出現於臺灣文獻,是1630年年底,肇因於之前她跟丈夫與公司有糾紛,導致當局與評議會決議要驅逐這對夫婦,因他們的作為「強取勒索、自高自大、祕密行事」有損公司利益。稍候,她丈夫回去中國不再回臺,她則取得公司的諒解繼續在臺灣,專心商業。她至遲於1630年已住在臺灣街(即學術界所謂的「熱蘭遮市」,或「大員市鎮」),還能自己出資整船,航行臺灣、日本、中國與印尼雅加達之間,從事國際間的商業交易。
就目前所知,她最後出現於文獻,是在1637年1月10日,當天臺灣街發生大火,重要女商人(coopvrouwe Moertvattingh)遭到嚴重損害。另有文獻說此女商人或頭家娘,在同時間裡印尼雅加達也是重要華商,兒子被臺灣的東地度公司所雇用。後代有無繼續住臺灣?姓啥,用媽媽之姓,還是無緣老父,甚至是繼父之姓?例如蘇、胡、歐、黃與林等安平區或赤崁臺南舊城內重要姓氏。有些跡象顯示可能性很大,例如為人週知的大通事何斌,荷蘭文獻寫為:Pinqua(斌官),他與鄭成功鬧不和被擺黜後,後代還是繼續住在臺灣,兩三百年來有子孫繼續從事海外貿易。
為何我會說第一位臺灣著名的貿易女商人,也會被稱為女海賊?文中提到荷蘭東印度公司說她(與丈夫)犯重大過失、勒索,秘密行事,多少已提供我們另一種不受公司管轄的自由強勢商人一面。更何況,在荷蘭文獻中,公司也指稱有些海賊,就是頭家娘的屬下,在臺灣沿海從事走私貿易與搶劫。
海賊與自由商人的認定,就在一線之間,鄭芝龍、鄭成功就是典型例子。然而強勢(Khìang-kha)頭家娘的故事不易在臺灣史中流傳,也難怪。同時代的雅加達華人社會亦有類似的例子可參考。1648年,當地的僑領,即甲必丹(Capitan)顏二官死後,東印度公司當局立其印尼妻猫離氏繼承華人領袖之位,但在後來寫歷史的華人筆下,竟成「婦人為國政,陰陽反悖,邦之將喪」《開吧歷代史紀》。以前女性撐起一片天的故事,通常會被男性史家寫成「牝雞司晨」,因此,難怪這方面的歷史少,有待大家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