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生命快速流失,像沙漏裡的沙將要漏光時,會看到什麼嗎?
從我趴在浴室地板呼救,救護到達、抬上車,這樣算它十分鐘。我家到高醫急診、抬下車進急診,這樣又是另一個十分鐘。抽血、心電圖、電腦斷層、會診、會診的神內醫師覺得怪怪、再做一次電腦斷層、這才發現是主動脈剝離。急診手腳再快,這樣也是過了一個多鐘頭。我的狀況惡化的很快,所以上一集說到鄭副衝到急診時,他那時覺得事情已經難以挽回。
不過我還是模糊的記得幾件事。
先是好像聽到郭P說:小胖,他們超音波看到你有心包膜填塞,如果覺得要窒息不要害怕 ( …不要害怕?醫生聽到這個都會嚇到挫賽吧)。
後來郭P又興奮說:小胖!我幫你打上A-line了。
A-line是一條細如牙籤的軟管,放入手腳動脈裡用來監測生理狀況。一般是麻醉醫護在執行放置。郭P是亞洲第一個執行手部移植的醫師,這應該是他常常做動物實驗才熟棯的。
其實我模糊記得那時好像嘴裡咕嚕了一句「連這個你也會」表示讚許之意。(其實這應該是內心戲,那時候人看起來大概已經沒反應了)
後來知道那時候休克導致四肢血管收縮,麻醉科要打A-line一時打不上,郭P怕時間拖太久,忍不住就上去親自來。「而且我還順手裝了你的尿管,把你看光光,哈哈哈」事後他跟我說。
不過郭P也說那時候他也開始覺得來不及了。
接著聽到老婆喊((這一次終於沒有當耳邊風了):「魏老師打電話來要我們傳話,說你很優秀,務必加油撐下去。」
魏醫師是鄭副的老師,所以是老師的老師。他是全世界最有威望的整形外科醫師之一 ,沒想到這件事已經驚動到他那邊。
魏醫師很關心後輩。十二年前忽然接到他電話,說如果願意,要引薦我去紐約進修。不過那時我剛經歷另一場大病,一直彷徨自己不知還能多久,後來就辜負了他的期望,這件事我一直滿內疚。
老婆幫魏醫師傳話的時候,聽的出來她是在我耳邊大聲喊的那種語氣,但奇怪的是,那聲音聽起來卻很遠很遠。
後來我就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裡,氣溫冰冷。我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躺著還是飄著。有一些模糊人影無聲的在四周飄動。
眼睛直視角度再偏下方處,有道亮光透出來,就像是洞穴或是隧道的出口。有另一個人影站在出口旁,仿佛在守衛什麼。
那個守衛慢慢走向我,叫我的名字。
「X醫師!你的同學要我跟你說,如果沒有方川頁會很無聊,方川頁一定要趕快回來!!」
靠北啊,原來已經開完刀回加護病房了。
。。。。。。。。
出院那一天,鄭副忽然打電話給我老婆,說要送一本書過來。原來是剛付梓的新版臨床整形外科學叢書,裡面有個章節,主題是前幾年我們的一些開創性的手術概念,我也列為章節作者之一。
真是太榮幸了。
原文出處 方川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