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520,大家猜到了嗎?那位最後拍板、拒絕開放中資入股台灣IC設計的政治人物是誰?
答案就是今天剛卸任的小英總統。
接下來,就是這段從沒公開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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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回到2016年初,小英在1/16剛當選總統,民進黨在立院拿下68席單獨過半,我們奇遊團(自嘲自己是奇怪的遊說團體),在選後的反中資紫光抗爭,遊說對象就集中到全面執政的民進黨。
冬天過去,春天來了。但是,2015年十月就啟動反中資紫光抗爭的我們,這時卻一點也不覺得溫暖。
就在我們持續不斷的曝光議題、倡議發聲,還有實際接觸眾多政界、業界、學界的遊說行動後,很多人都聽到我們憂慮的聲音了。
但是,全力想要為中資敲開大門的紫光/聯發科聯盟,當時的遊說行動比我們更強大,起步也比我們更早。遊說行動過程中,我們非常意外,因為我們見過的每一個人,聯發科幾乎都已經掃過一遍了。可以想像,他們也見過許多我們沒有見到的人。
幾個月的遊說行動下來,我們明確知道,開放中資入股台灣IC設計,已經是國民黨、民進黨兩黨核心財經團隊一致的共識;520交接之後的英政府,很快就會對外宣布開放政策。而且,我們很清楚,民進黨上台後的決策導向,是紫光/聯發科聯盟建議的方向,也就是我們覺得最笨最糟糕的「小額開放」。(為什麼最笨最糟糕?相關論述請看紫光歷史紀錄part 5)
民進黨財經幕僚認為,「小額開放中資入股」是回應支持跟反對兩方意見的折衷方案,大家都各退一步,在政府制定「嚴格管理」的配套措施下,這是win-win「雙贏政策」。
其實,說win-win「雙贏」也沒錯,只是,台灣沒有贏,是中國贏兩次!因為中資可以用最少的成本,就搬走台灣IC設計的命脈。
對我們來說,經過了好幾個月的艱辛抗爭,竟然走到這一步,爭取到的,是我們覺得最糟的結果,官員還跟你說「配套、雙贏」,簡直是「要哭沒目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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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之下,我們在奇遊團內開始胡言亂語。記得忠憲說要去繞總統府跑馬拉松,盈達說,是不是該去買鐵鍊,把自己綁在總統府前面絕食抗議⋯
眼看520就要到了,情勢危急、箭在弦上,我們能怎麼辦?
當時已被任命為新任閣揆的林全、民進黨財經決策要角龔明鑫,還有其他許多民進黨政治人物,我們都去拜會了,但其中只有少數幾位傾向支持我們,台南立委王定宇是最堅定支持我們的一位。
然而,民進黨行政團隊和財經智庫的態度都很明確,要用所謂的「小額開放、有效管理」回應以聯發科為首的業者要求。
我們還能向誰求救?沒有別人了,最後只剩小英,她就是我們的最後一線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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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與小英非常有互信的民間友人J,他確認可以幫我們安排一個會面機會。
但是,我們應該由誰出面去談,才最能說服小英、最有勝算?我們只有一次機會(one shot),不能浪費。
四位教授嗎?我們自己反覆思考,覺得教授出面不夠有說服力,希望開放中資入股的對方,可是聯發科蔡董這樣的業界重量級人物,我們需要同樣是業界高層的X出面,才有可能說服小英。
不過,這個擋下中資紫光、影響台灣IC設計命脈的會面,事前的安排,我跟教授戰友們都非常緊張。
因為我們很怕X的身份曝光,會變成下一個許文龍,我們就真的對不起他了;雖然還沒上任,但小英要與任何人會面的公務行程,都會先登記在冊。
公司、名字,白紙黑字的放在準總統的行程表上,雖然只有少數幾個人看得到,但都代表X個人身份可能被洩漏的潛在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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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請J幫我們想辦法,他跟小英只講一件事,小英就很同理我們的難處:
「這位業界人士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來見你的,相反的,他來見你,是冒著公司可能被中國修理的高度風險,所以他的名字不能列在你的行事曆上,我也不能先告訴你,他是誰。但是我保證,他要跟你談的事情,對台灣非常重要,值得你花點時間聽他說。」
於是,就在小英會前不知道來者是誰、極度保密的情況下,X跟小英在民進黨中央黨部的黨主席會議室見面了。在此之前,X跟小英、民進黨都沒有私交,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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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是大老闆,從來不需要自己寫文件。但為了準備跟對方(包括聯發科蔡董)公開辯論,X之前為奇遊團一字一句敲出條列式(bullet point )的完整論述說帖,這份說帖後來被奇遊團戲稱為「武林秘笈」。(這場差點發生的世紀辯論,請看紫光歷史紀錄part 8)
這份「武林秘笈」,在這關鍵的會議剛好派上用場。X拿出滿滿兩張A4紙的「武林秘笈」,從第一點到最後一點,一條一條解說給小英聽 :
「IC設計的特質是這樣的⋯」
「中國想要入股台灣IC設計的背後真正目的是什麼?」
「為什麼小額開放是最笨最糟糕的作法?」
「為什麼所謂有效管理措施不可能有效?」
「為什麼台灣的半導體應該加入民主自由聯盟的世界隊,而不應該加入專制體制的中國隊?」
「為什麼台灣IC設計不需要引進中資,還是可以繼續做中國市場?」
「為什麼對中資入股需要一律禁止,不允許破口?」
事過境遷,再重讀當年的「武林秘笈」,還是被其中論述的嚴謹、完整、精要,深深震撼。八年過去了,世界局勢的推演,更證明奇遊團當年的立論是正確的,我們絕不是杞人憂天、危言聳聽。
X當時還有點擔心,小英是總統,會願意聽這麼深入、複雜而專業的論述嗎?沒想到,會議過程中,小英不但很有耐心,而且還非常專注的,從頭到尾聽完整個「武林秘笈」的論述。
整場會議,小英神色凝重,其中,還問了好幾個切中要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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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想寫太長,這份小英仔細看過的「武林秘笈」,內容留待日後我再慢慢揭露。當天X講給小英聽的內容,我摘錄幾段在這裡:
「其實中國早就想買台灣前幾大IC設計公司,但很多公司並不願意。問題是人在屋簷下,應該沒有台灣公司敢直接回絕中國的入股邀約。這時候,台灣政府對中資入股的禁令,就變成台灣公司不得罪對方的最佳擋箭牌。」
「如果今天政府不再做壞人,中資想要入股,台灣檯面上有點規模的IC設計公司,應該沒有人敢拒絕,因為拒絕的後果是,你可能會被中國列入黑名單,更何況你台灣的同行可能會接受,造成你更大的壓力⋯」
「中資入股台灣lC設計,是中國白紙黑字寫在國家整體戰略裡的一環。包括紫光在內,中國所有投資半導體的資金,背後都是政府的錢,從事的都是政府行為。」
「談中資入股,我們想的是商業交易、產業經濟,中國想的卻是國家安全、科技自主。」
「我們是在跟意圖併吞台灣的極權政府打交道,我們需要政府禁令做後盾。如果政府不硬起來,台灣IC設計產業將一次打包GG⋯」
「如果真的要開放,拜託不要限制中資小額入股,乾脆全部開放到底,讓中國人至少必須付出最大代價,也讓賣身的台灣人拿到更多錢打包走人。反正中資進來,最後台灣IC設計產業遲早被中國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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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X用業者身份現身說法,講出他內心最深沉的憂慮,小英完全懂了。會議比原先設定時間一延再延,門外幕僚多次開門進來打斷會議,小英都回說,「這個會議還沒結束,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會議最後,小英緩緩說出我們等了半年的那句話:
「X先生,這個您放心,我們不會開放!」
小英當場打了幾個電話,給行政及立法團隊的重要相關人士,明確指示「不開放中資入股台灣IC設計」。小英打給誰?名字我先保留,他們可能到現在看到這裡,才恍然大悟當時接到小英電話,是怎麼回事⋯
那個當下,我們知道,我們、台灣擋下中資了,紫光bye-bye。半年睡不好的me,那天晚上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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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英拍板,原本要小額開放的政策回到原點,禁止中資入股台灣IC設計的規定維持不變。這是一個決定「不改變」的重大決策,表面上小英政府什麼都沒做,但是在我心目中,這肯定是小英八年任期,對台灣影響最深遠的政績之一。
小英不會不知道,當時整個風向,社會、輿論、站出來的業者,是一面倒的歡迎中資,甚至連民進黨執政團隊都已經決定小額開放。她聆聽我們逆風的訴求,支持我們不受歡迎的判斷,這個決策一點也不容易,需要高度的政治智慧和勇氣。
以這件事來說,小英不是一般的政客,她是有理念、敢承擔的政治家。
回想當時小英直接說出「我們不會開放」的畫面,X到今天還覺得很不真實。
X本來預期,小英會說出「您的意見非常寶貴,我們會回去認真研究參考⋯」之類的官場語言。坦白講,這才是正常政治人物會給的回應。但是,我們的運氣很好,面對關鍵時刻,小英顯然不是尋常的政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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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許多台派覺得小英有些事沒做好,對她有很多批評,對小英,我也不是每件事都贊同。但是,想到台灣曾經被紫光逼到站在懸崖邊的絕望,我永遠感謝小英那天勇敢的決定,雖然她可能會覺得,那就是她當總統該做的事。
在八年後的520這天,我想說:
蔡英文總統,謝謝你當年相信我們,謝謝你跟我們一起守下台灣的IC設計。這份感激,我會記一輩子。
原文出處 許美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