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忽視這部影片的背景是1982年。這是賈魯塞斯基將軍宣告戒嚴令的笫二年。
華沙的塗鴉到處寫著:『俄國人,滾回頓河去!』法庭上充滿了抗爭的異議分子被起訴,就像奇士勞斯基所說的:
我想直至今日,我們仍然為當時低頭的姿態付出代價,因為我們全都喪失了希望,我的那一代即使在1989年重新得到政權之後,也從未把頭再抬起來過,這一代想表現出我們還擁有一些精力與希望的形象,但是我再也不會信任我們這一代的希望!
這段話解釋了這部電影的陰暗,一開始就是死亡。亡靈在自己哀傷的太太身邊,宣告自已的死訊。燭光也照不亮整個黑暗的夜晚。
飾演太太的察波勞斯卡Grazyna Szapolowska 滄桑夾雜性感,獨處時充滿悔罪和愛。奇士勞斯基瞭解1981年後的無助,《不絕之路》只是絕路一條。
也不該不提:飾演律師丈夫的人是拉濟威洛維滋Jurek Radziwillowicz ,他是華依達《大理石人》《鐵人》的男主角,過去正直理想、熱情的美好形像,他只須在片中出現四部分,便讓人相信他就是1982年波蘭喚不回的純潔的亡靈,像[團結工聯]一様,在戒嚴中解體。
1970年代,曾經是不少波蘭人追懷的時代,吉瑞克親至格但斯克造船厰,以瞭解勞工,新技術官僚的姿態,平息抗爭。並取代葛穆卡上位。在[1970年波蘭十二月抗爭事件]後,很希望帶給波蘭新的七O年代夢想。
奇士勞斯基及同代導演們,都深知波蘭人民都在再三重建夣想後,宿命般,再度面臨破滅的悲劇。
或許有人不知道:吉瑞克時代常被視為波蘭共產主義開放經濟的虛幻富裕時代。
在法國及比利時成長的吉瑞克,1948年回波蘭,因為其自由開放的發言及進步的思維,在統一工人黨裡面平步青雲,深受期待,於1970年抗爭事件後。答應平抑糧價,提漲工資。宻鑼緊鼓地推動現代化計畫。
因與德、法等國友好,大大放寬與西方集團的關係,引進外資貸款,在西利西亞卡托維玆等地,發展鋼鐵及煤炭開採重工業。又興建華沙中央車站主幹道,直通產業重鎮卡托維玆。他一手改善勞工居住環境,建屋1.8百萬間。另一端倡議製作波蘭式的飛亞特126型汽車。在七O年代前期,有一種經濟奇跡的彩虹泡沫吹起。奇士勞斯基前期不少作品(如《傷痕》《短暫的工作天》等片,皆是以吉瑞克前期,作為背景。我甚至在猜,《傷痕》片中那些轎車是波蘭飛雅特126型?
但好景不常,由於外債過度,糧食又歉收,加上石油危機,諸多問題構成1976年波蘭經濟大衰退,物料上漲60% 。格但斯克船厰再次領頭大罷工,[團結工聯]的抗爭已有豐富的社會不滿作支撐。吉瑞克時代,就此告終。雖有格但斯克協議暫緩危機,但突然由賈魯塞斯基將軍宣佈的戒嚴令,帶給波蘭人民夢想的再破滅。
《不絕之路》正是在這樣絕望的情緒下,拍出來的電影。最後女主角自殺,終可與丈夫亡魂牽手,悲愴中,墳場點滿黑夜的燭光。
[道德焦慮]電影擅用隱喻,但又有那一個波蘭人感受不到這深切的民族夢碎!
8..8.2023
原文出處 黃建業私塾日常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