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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船東去: 胡椒、渡渡鳥與紅髮人的航海之旅


蘭船東去: 胡椒、渡渡鳥與紅髮人的航海之旅
作者:張焜傑
出版社:前衛
出版日期:2019/05/01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578018723
規格:平裝 / 336頁 / 15 x 21 x 1.68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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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起源,低地人海上帝國的崛起 §

「我們將啟程尋找,新的、從未見過§的土地。」
Wij nieuwe landen gaen soecken de noyt bevaren sijngeweest

誰也沒想過,一名荷蘭少年的人生志向
竟促成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崛起,打造出低地人的海上帝國
並牽引東方的一座遙遠邊陲島嶼的歷史命運
就此寫下荷治台灣的壯闊史前史

這個故事,肇因於一群人為了爭取信仰的自由,而展開了與宗主國西班牙長達八十年的獨立戰爭;這場漫長的戰爭促成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成立,最終永遠改變了亞洲的歷史。

十六世紀中葉,一個遙遠的西方低地小國──荷蘭,正面臨棘手的國際形勢:葡萄牙的海上封鎖、英國的船艦挑釁,還有宗主國西班牙的政治與經濟控制。為了捍衛自由信仰,荷蘭人決心展開一場突破重圍的獨立戰爭!

1595年,在戰爭中尋求遠東香料貿易機會的荷蘭商人們,派出從葡萄牙偷到航海圖的德郝特曼兄弟,搭上第一次的荷蘭遠東船隊。雖然這次的商隊出海虧損,但德郝特曼兄弟證明了遠東貿易的可行性,也開啟荷蘭商會東征的戰國時代,在各家商會的惡性併購之下,逐漸形成六大商會勢力。

與此同時,身為荷蘭獨立戰爭領導者的莫里斯王子,也下定決心要整合六大商會成立新公司,一舉解決獨立戰爭的財政問題。他該如何突破六大商會各自算計的野心,一統紛亂的商業外貿戰場?他又是如何團結荷蘭人於親王旗幟之下,進而打贏獨立戰爭?打開荷蘭遠洋貿易的關鍵角色德郝特曼兄弟,他們最終的命運又將是如何?

本書作者張焜傑以輕鬆帶戲劇性的小說筆法,融合史料書寫,描繪荷蘭人如何在強國環伺的局面中,掌握自己的命運,以熱切的冒險精神走出世界,進而影響地球另一端的亞洲政治局勢與台灣的命運。書中收錄多張人物、船隻、建築的精美歷史圖片,引領讀者重返台灣與荷蘭交會前的歷史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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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特色
1. 荷蘭迷、歷史控唯一首選,完整呈現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前世今生。在統治台灣之前,荷蘭東印度公司如何經由波瀾壯闊的海上征途成立海上帝國的故事,就從本書開始。
2. 本書收錄多張古地圖、人物畫像、船隻建築以及現今六大商會總部的彩色圖片,搭配詳細解說,揭開荷蘭人冒險東航的源起。
3. 第一本由台灣人作者,從台灣視角進行歷史資料蒐集與考證、情節構思與故事撰寫的荷蘭冒險歷史小說,帶你回到荷蘭與台灣接觸前的歷史瞬間。
4. 前衛出版社與荷蘭情報資訊平台「荷事生非Oranje Express」首度跨界合作企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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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推薦
翁佳音|中研院台史所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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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聲推薦
陳耀昌|台灣史小說家
鄭維中|中研院台史所助研究員
Cheap世紀帝國|人氣Youtuber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知名人文歷史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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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焜傑 Kim Chang
荷蘭TIAS Business School財務碩士
Rong Seng Labs共同創辦人
荷事生非Oranje Express專欄作者

張焜傑為留學荷蘭的年輕創業家,學成歸國後投入經營科技業。平時喜愛音樂與歷史,藉由在荷蘭時蒐集到的資料以及對台灣荷蘭時代歷史的愛好,在「荷事生非Oranje Express」平台上寫出《蘭船東去》的雛型。

在《蘭船東去》中,能看見四百年多前荷蘭人為了祖國,如何突破當時的國際困境,勇敢走出自己的道路;也希望同為小國,甚至在歷史上有所淵源的海島台灣,能夠藉由荷蘭的歷史與經驗,反思、學習其冒險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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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序章 誓與君絕:八十年戰爭前夕
第一章 里斯本的囚犯
第二章 阿姆斯特丹的商人們
第三章 愛國者們
第四章 畢斯曼的日記
第五章 萬丹見聞錄
第六章 戰火中的白鴿
第七章 歸鄉之路
第八章 商人的器量
第九章 好生意
第十章 蘇丹的雙面刃
第十一章 寡婦堡
第十二章 團結在親王旗之下
第十三章 舌戰群商
第十四章 沙洲明珠
第十五章 菲德烈的遠行
插曲 漂泊的慈愛號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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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肇因於一群人為了爭取信仰的自由,而展開了與宗主國西班牙長達八十年的獨立戰爭;這場漫長的戰爭促成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成立,最終永遠改變了亞洲的歷史。

潮起潮落之間,大航海時代的英雄們乘風起帆,越過半個地球,將自己的名字留在歷史上。然而,一個民族的英雄,大多時候是另一個民族的災星。

被欺壓者起身反抗,腐敗者倒下,歷史似有規律。然而,當故事結束的時候,我們能否保持著當初的赤忱?當弱者終於成為強者,我們是否能夠維持初衷、對不同的聲音給予寬容?

低地:尼德蘭
攤開世界地圖,在歐洲的西隅、法蘭西的北方,有一片狹小、破碎的土地,被人稱為低地:尼德蘭(Netherlands,荷蘭的正式名稱)。自古以來,這片低於海平面的泥濘之地,有著一群自稱是曾經打敗過凱撒的巴達維亞(Batavians)後代在此居住。喜怒無常的北海肆虐著低地人的家園,被鹽水覆蓋的土地寸草不生;但是低地人並沒有離開。他們築起圍籬、堆起水壩,在壩上建起了風車,用他們唯一不缺的資源──北海的狂風,將壩內的海水給抽乾;再從遠方運來土石,把坑洞給填平了。慢慢地,在北海的角落,竟然長出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土地上面長出了綠油油的青草,讓低地人可以耕種、得以飼養牛羊。

上帝造海,荷蘭人造陸。
低地人與海爭地,在自己創造的土地上耕種畜牧;此外,駕著小船在北海上勤快地做著運輸生意,溝通了北海沿岸與南部萊茵河流域的貨物貿易。他們鮮少關心歐洲的君侯將相們發生了什麼大事—比起政治,不如努力做生意過活。

於是,自從羅馬帝國以降,低地人經歷了法蘭克王國(Francia, Kingdom of the Franks)、墨洛溫王朝(Merovingian dynasty)、卡洛林王朝(Carolingian dynasty)、洛林(Lorraine)、勃艮地(Bourgogne)的統治。接著,在十六世紀,透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House of Habsburg)的政治婚姻,尼德蘭低地成為位在西班牙王國統治下的十七個行省。

那時,正逢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 V, Holy Roman Emperor)當朝。

宗教改革
十五、十六世紀的歐洲,那是一個信仰至上的年代。

歐洲很早就被納入基督教的世界。然而,在過去,教徒只能透過教會來聆聽、解讀聖經。一四五三年,來自低地、鹿特丹的伊拉斯摩斯(Erasmus of Ro¬erdam),出版了希臘原文的新約聖經,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人們可以親自閱讀聖經。接著,鉛字印刷術出現了,大量印刷出版了拉丁文的聖經,讓更多的人可以直接閱讀聖經,不再需要透過教會的解讀。

越來越多用不同語言翻譯的聖經問世,突然間,人們對於基督教有了各式各樣、截然不同的看法。這讓數百年來支配人類思想的羅馬教廷大為恐慌—印刷術讓羅馬不再是上帝唯一的代言人;許多歐洲國王也感覺受到威脅:他們的王位通常得到羅馬教廷的認可,教會失勢,將危害到他們的利益。

羅馬教會在歐洲各地都有地區教會,由各地區的樞機主教掌管;而樞機主教的任命,則是透過政治妥協後、由羅馬教宗任命。百年下來,聖潔的教會組織中也變得藏污納垢,有著許多假藉信仰之名的腐敗事。

其中最光怪陸離的,就是「贖罪券(Indulgentia)」。贖罪券源自十一世紀的十字軍東征,為了籌措軍費,教會發行了贖罪券。到了十六世紀,贖罪券甚至演變成主教們為了籌措競選樞機主教經費的募資工具。

一五一七年,教會發行了一種全新的贖罪券,稱為「大贖罪券」。這種新產品不只可以把你死去的親人從煉獄中拉出來,還能把人一生的罪孽通通歸零,還原到初生嬰兒的純潔狀態。無論你犯過什麼罪、做過什麼壞事、甚至「即將」做出什麼壞事,都沒關係,天堂會原諒你的—只要你購買了大贖罪券。這麼驚人的產品,在中古歐洲掀起搶購風潮;而教廷的神父們也化身為促銷業務員,深入歐洲每一個城鎮進行推廣與演說。

一五一七年十月三十一日,諸聖節前夕,一位神聖羅馬帝國的牧師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在當地教會門上貼上了著名的「九十五條論綱」,抨擊教會誤導信徒以及贖罪券的荒謬。這件來自德國的小小事件,很快就像野火一般燃燒了整個基督教世界。自此,展開了大規模的宗教改革。各式各樣的新宗派崛起,被通稱為新教;而反對宗教改革的羅馬教廷,則被稱為舊教,或是天主教。

羅馬教廷與它忠貞的歐洲國王們合作,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哈布斯堡王朝)在歐洲全境通緝馬丁.路德;另一方面,由於百年來,教廷也在歐洲樹立了不少政敵,德意志選帝侯腓特烈三世(Frederick III, Elector of Saxony)選擇支持路德,將他隱藏在自己的勢力下。

宗教與政治一同,為多災多難的歐羅巴大陸,帶來新一波的腥風血雨。舊教的君主們在自己的領土內逮捕、處死新教徒;而新教國王們則以迫害舊教徒作為反制。若要說在當時,什麼地方可以兼容新教與舊教,大概就只有尼德蘭了。

長期以來,尼德蘭低地對於宗教的態度就是開放包容,無論你是新教徒還是舊教徒,在這裡,都可以自由信奉自己的信仰。於是,在歐洲各地受到壓迫的新教徒紛紛逃難於此。避難的新教徒之中,不乏富商、巧匠、以及知識份子,他們為尼德蘭帶來了全新的活力:來自美茵茲的新教徒帶來了印刷術,使阿姆斯特丹(Amsterdam)成為了當代歐洲自由出版的重鎮;南方安特衛普(Antwerp)的鑽石師傅帶來了寶石切割與鑑賞的知識;佛蘭芒商人帶來大批的紡織工人,讓尼德蘭成為重要的紡織中心。與當時歐洲其他地區相比,多元發展的尼德蘭低地一下從蠻荒之地躍升為經濟重鎮;阿姆斯特丹似乎很快就能取代維也納,成為新的歐洲首都。

儘管包容各種教派,但是尼德蘭人慢慢地往其中一支喀爾文教派(the Calvin)靠攏。來自法國的喀爾文(John Calvin),提出了「預定論」,即「誰能進天堂,上帝早就預先選定了」;行善並不會增加自己上天堂的可能性,但是「上天堂的人必定會行善」。於是,勤儉、努力工作,成為喀爾文教徒的行為準則。

這樣清心寡慾、克勤克儉的教派,非常適合在北海與海爭地的低地人。在喀爾文教義下,尼德蘭人更加辛勤工作,賺得更多錢財;可是根據教義,豪奢是可恥的,所以賺來的錢不能亂花,只能儲蓄起來,或是投資到新的事業之中。

這樣的文化與價值觀,成了現今全球資本主義的前身。在這種「只賺不花」的氣氛中,尼德蘭低地迅速累積資本,出現了大批的中產階級,到了十六世紀中葉,尼德蘭被稱為「西班牙皇冠上的珍珠」—它已經是整個西班牙王國中最富有的地區。而這欣欣向榮的一切,卻在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暨西班牙國王一紙血腥的聖旨下,嘎然停止。

血腥詔令
對於西班牙繁重的稅制,富有的尼德蘭中產階級以及貴族們的不滿日益升高;同時,他們也不滿於在低地議會中,竟然沒有尼德蘭人代表為尼德蘭人自己發聲。於是,他們向國王查理五世要求政治改革。

查理五世,身兼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以及西班牙國王,是個極其虔誠的天主教徒。一方面,他仰賴低地地區豐厚的稅收作為他擴充軍備的資金來源;另一方面,他又對於尼德蘭的新教徒感到芒刺在背。

當低地貴族們吵著要求增加尼德蘭代表到低地議會的時候,查理五世總算是忍無可忍。一五五○年九月二十五日,一紙命令火速送到尼德蘭總督的手上:

「禁止喀爾文教派;禁止破壞天主教聖像(新教徒認為是偶像崇拜);禁止討論與辯論聖經。違者斬首、活埋、或是處以火刑,並且沒收財產。凡是為新教徒求情、包庇者,視為共犯,一並處罰。」

西班牙不止對尼德蘭新教徒進行無情的壓制,查理五世的命令也貫徹了整個神聖羅馬帝國,引起了許多德意志新教諸侯的不滿,組成反對皇帝的聯盟與之對抗,最後迫使查理五世簽訂和約,歐洲迎來了短暫的和平,尼德蘭也獲得了喘息。

一五五六年,查理五世退位,將龐大的帝國一分為二,東方的神聖羅馬帝國交給弟弟菲迪南,西方的西班牙王國則讓兒子菲力(即菲力二世,Felipe II de España)繼承。菲力二世繼位後,重新執行承自其父的「血腥詔令」,對反抗西班牙統治的低地人民血腥鎮壓。此外,他是一位堅定而且狂熱的天主教徒,在位期間大興宗教審判所,對異教以及異端進行清算。簡而言之,宗教鬥爭於此到達了巔峰,被殺害與驅逐的新教徒高達五萬多人。

誓絕法案
帝國的高壓統治和高昂的稅收,以及菲力二世的宗教審查,讓荷蘭貴族們再也受不了。當時,最有勢力的三名尼德蘭大貴族:金羊毛騎士團(哈布斯堡王朝的核心貴族,最忠心擁戴國王的西班牙貴族)的奧倫治親王(Prins van Oranje)、艾格蒙伯爵、以及荷恩伯爵,出面率領尼德蘭起身反抗西班牙的暴行。

一五五六年,尼德蘭南部,激情的新教徒突然發起了「破壞聖像運動」:荷蘭人手持木棒、鐵棍,衝進天主教堂內破壞聖像、聖物;接著,他們衝進監獄,釋放被逮捕的新教徒。破壞聖像活動一發不可收拾,菲力二世派遣了以血腥、殘暴著稱的阿爾瓦伯爵(Duke of Alba)前來鎮壓。奧倫治親王威廉深知阿爾瓦伯爵的軍事實力,力勸他的兩個同伴先逃到南尼德蘭(比利時)暫避其鋒,但是艾格蒙伯爵和荷恩伯爵決定留在尼德蘭與之對抗。

艾格蒙伯爵等人失敗被捕,與他的同伴們被斬首示眾。德國音樂家貝多芬將這段歷史寫成了著名的艾格蒙序曲(Egmont Overture),用浪漫的手法歌詠這位為了荷蘭獨立而犧牲的年輕伯爵。

悲痛的奧倫治親王組織了傭兵團回到低地,開始了許多小規模的游擊作戰。越來越多的城市加入反叛西班牙的行列,而阿爾瓦伯爵也毫不留情地出兵鎮壓。在此期間,奧倫治的威廉親王(Willem Ivan Oranje-Nassau)帶著他那支拼裝部隊到處救援被圍困的尼德蘭城市,他打贏了阿克馬保衛戰、解放了萊登、守下了阿姆斯特丹。威廉親王成為了領導荷蘭獨立的領袖。

威廉親王一度收復南部各省,荷蘭獨立有望。當時,尼德蘭地區同時存在著天主教徒與新教徒,而且南北兩部份在文化上也有差異。西班牙的新任尼德蘭總督法內斯(Alexander Farnese, Duke of Parma)利用這一點,挑起尼德蘭內部的南北對立,讓南方各省組成了阿拉斯同盟(Union of Arras),在這些省份裡面,不得有外國傭兵進駐(因此威廉的傭兵團被驅逐了),不得信奉天主教以外的宗教。

作為對南方背叛的回應,年輕的政治家、來自海牙的愛國律師奧登巴那維(Johan van Oldenbarnevelt)組織了北方各省,在一五八○年成立了烏特勒支同盟(Union of Utrecht),威廉親王也加入。

烏特勒支同盟主要由七個省份共同簽署,它們分別是:海德蘭公國(Duchy of Gelderland)、荷蘭伯國(County of Holland)、澤蘭伯國(County of Zeeland)、前烏特勒支主教區(formerly the Episcopal Principality of Utrecht)、上艾瑟爾領地(Lordship of Overijssel)、弗里斯蘭領地(Lordship of Frisia)、荷羅寧根領地與奧茉蘭登(Lordship of Groningen and Ommelanden)

隔年七月,七省同盟發表了一份聲明──「誓絕法案(Act of Abjuration)」,正式宣布脫離西班牙。這份聲明後來深深地影響了美國的獨立宣言。

「眾所周知,國王是上帝所設立的一國之主,是為了管理民眾、保護民眾免受壓迫和暴力侵犯之苦而存在,就像牧羊人照料他的羊群一樣;但是,上帝造人,並非讓人民成為國王的奴隸,不顧對錯地去盲從他的命令;而是要讓國王為了人民(沒有人民,何來國王?),以公正、平等和愛心去治理他們、扶持他們,像慈父之於孩童、牧者之於羊群,甚至不惜為其捨命。」

「當國王不但不這樣去做,反而還壓制、迫害民眾,破壞他們古老的習俗、侵犯他們固有的權利,強迫人民對他卑屈順從的時候,那他就不再是國王了。各省不僅應該拒絕承認其權威,還要以合法手段另擇他人做護國君主。」

「我們應當把這樣一個天然法則傳遞給我們的後代,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節錄於誓絕法案)

八十年戰爭的前夕,這份慷慨激昂的聲明,催生出了一個國家:尼德蘭七省共和國(Republiek der Zeven Verenigde Nederlan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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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連載
第一章 里斯本的囚犯

沉重、粗魯的吆喝聲,在陰暗的地牢裡迴盪。柯內里斯.德郝特曼(Cornelis de Houtman)睜開了雙眼。在這陰暗不見天日的地牢裡,獄卒的怒斥,恍若安特衛普鐘錶匠所製作的機械時鐘一般準時地將他從噩夢中喚醒,進入另一個噩夢。

又是新的一天。這名荷蘭商人迅速坐起身子,伸展四肢:他可不希望自己強健的體魄被這個鬼地方磨光;他得把握時間,在該死的葡萄牙雜碎趕他去勞動之前,妥善利用須臾的光陰。

簡單的運動之後,他面向角落席地而坐,開始他日復一日的「功課」。

「里斯本、綠角、好望角、馬達加斯加……」他快速地念著這些地名,雙眼緊閉,右手手指在地上的沙土上作畫;這個動作他已經重複了五百多次,在監獄裡的五百多個日子裡,每天早上,他都要復習一遍。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口中的地名、暗流、季風已經到了尾聲。柯內里斯睜開雙眼,看著地上用手指勾勒的線條:

那是一張海圖。

他滿意地微笑,剎那間,這裡彷彿不是牢房,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荷蘭人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刺痛的感覺痲痹了他的舌頭,但他不覺得疼痛:這不痛,這是胡椒的味道。又麻又辣,是來自天堂的滋味。他雙手一擦,海圖消失,他的心情也歸於平靜、陰暗。

世界因為胡椒而轉動

在十六世紀的歐洲,究竟是太陽繞著地球、或是地球繞著太陽旋轉,還未有定論;但是,若你攔下一位在阿姆斯特丹街頭低頭快步行走的商人,問他「世界繞著什麼轉動」,他大概會不耐煩地回答你:

「當然是胡椒。」

胡椒,在人類的歷史上,一直都是人人趨之若鶩、但卻取之不易的珍貴果實原產於印度,距離歐洲十萬八千里,卻透過陸路、地中海,從亞洲傳到歐洲。歐洲人透過阿拉伯商人認識到這種令人驚嘆的黑色果實;他們的舌尖又麻又辣—這種興奮的刺激感,彷彿來自於聖經中描述的伊甸園。

葡萄牙冒險家達伽馬在一四九八年,繞過非洲,成為第一個走海路到達印度的歐洲人,從此開啟了葡萄牙海上霸主的地位。這條純海路得以避開義大利城邦對於東方香料的把持,直接與印度人交易香料,用更低的價格購買香料,獨享驚人的商業利益:在當時,葡萄牙人在印度以六枚葡萄牙金幣收購一英擔(quintal,約為一百二十五磅)的胡椒,可以在歐洲至少以二十二枚金幣賣出,價差接近四倍。

葡萄牙成為十六世紀的海上強權的同時,他的鄰居西班牙,也透過地理大發現進而征服了南美洲,帶回了大量新世界的金礦與銀礦。一五七八年,葡萄牙王位虛懸,一番爭奪後,西班牙國王菲利(菲力二世,Felipe II de España)被教宗任命兼任葡萄牙國王。

至此,一個空前龐大的哈布斯堡王朝誕生了。這個西班牙葡萄牙聯合王國,自詡為天主教的守護者,宣揚著自己繼承神聖羅馬帝國以來、對德國、荷蘭、義大利南部的統治權,興起了長年戰爭。

荷蘭在當時是一個新興的政權。荷蘭人信奉新教,是清教徒躲避天主教廷追殺的避難之所。面對這樣一個龐大的天主教鄰居,荷蘭人可說是飽受折磨,不斷尋求獨立。

爭取獨立的過程中,荷蘭人體認到,唯有取得經濟上的強勢地位,才能與西班牙和葡萄牙王國抗爭。而取得經濟優勢最好的辦法,就是東方貿易。然而,往東方的海路早就已經被葡萄牙人給壟斷,該如何是好?

德郝特曼其人

柯內里斯.德郝特曼出生於尼德蘭七省共和國中部的小城市豪達(Gouda)──那是個以盛產乳酪聞名的酪農城市。他的父親是一位啤酒釀造商,同時,也是豪達守望隊的隊長,工作閒暇之餘,帶領著古道熱腸的喀爾文教徒們手持棍棒,在城市內巡邏。

他有個小他六歲的弟弟:菲德烈.德郝特曼(Frederick de Houtman)。兩人從小便跟隨著父親在巷弄裡巡邏,並且跟著叔父們學著做些小生意。

再平凡不過的、典型的荷蘭農家生活。守著家裡那個小小的釀酒廠、閒暇之餘加入守望隊保衛家園、有機會就踢踢西班牙天主教徒的屁股—這大概就是小德郝特曼兄弟在孩提時候、能夠想像的未來吧。

一天,一位外地的牧師行經豪達,在豪達的小教堂裡頭講道。這位年輕的牧師用他優美的辭令、堅定的信仰,讓豪達居民如癡如醉。結束之後,豪達守望隊的隊長:老德郝特曼,邀請這位牧師來自己家裡與家人共進晚餐。

年輕牧師的學識豐富,德郝特曼一家很快就被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學養給征服;這位牧師給這一家人講了許多航海的故事,讓德郝特曼兄弟見識了一個從未聽聞過的世界;而葡萄牙航海家達伽馬(Vasco da Gama)的故事,更讓兩兄弟聽得如癡如醉。

「……達伽馬成功抵達印度,之後又再率領葡萄牙船隊三次重返印度洋,在非洲東岸建立軍事防線,從此開啟了葡萄牙人壟斷東方香料貿易的事業。」牧師這樣總結了達伽馬的航海故事。

「我以後也要當一個航海家,到印度去看看!」哥哥柯內里斯大聲地宣告。

「我也是!」弟弟菲德烈馬上附議。

「哦?為什麼呢?」年輕的牧師溫柔地問道。

「我要當﹃第一個抵達印度的荷蘭人﹄,讓全世界都知道德郝特曼的名字。」柯內里斯神情堅定,眼中有著大航海時代少年的光芒。

「真了不起。」牧師對他投以期許的眼光,然後轉頭問弟弟:「那麼,菲德烈,你又為什麼想去印度呢?」

「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菲德烈興奮地回答:「我想去看看南方的星空,跟這裡的有什麼不一樣。」

「好孩子,」牧師摸了摸兩兄弟的頭:「希望你們的夢想都能實現。」

幾個月後,老德郝特曼收到了來自牧師的來信:

「致德郝特曼先生:日前承蒙您的款待,相當感謝。在下已經獲得阿姆斯特丹市政府資助,成立航海學院。敬邀柯內里斯與菲德烈兄弟前來本校就讀。羅伯特.勒卡努(Robbert Robbertsz. le Canu)敬上」

老隊長把兄弟倆人叫來,給他們看了信:「如何?要去嗎?」

兩兄弟高興地跳了起來,嚷著說要去。老德郝特曼不捨地看著兩個兒子,嘆了口氣:「去吧,柯內里斯,你要照顧好弟弟;菲德烈,你要好好支持哥哥。兄弟兩一輩子都要互相扶持。」

兩人打包行囊,踏上前往阿姆斯特丹航海學院的路。他們的老師,是年輕的神學家、詩人、天文學者暨航海家:「全能的」羅伯特.勒卡努—尼德蘭共和國航海家之父。

阿姆斯特丹航海學院

德郝特曼兄弟來到阿姆斯特丹學習航海,一轉眼就過了十年,兩人已經成為出色的航海家。哥哥柯內里斯登上了一艘北海貿易的荷蘭商船做學徒;弟弟菲德列則進入一個天文與海洋製圖工房裡頭工作。

這天,兄弟兩人回到了航海學院—勒卡努大師要他們回來,有事相談。

兩兄弟走進院長的房間,發現除了勒卡努之外,還有一位賓客:雷尼爾.鮑爾(Reinier Pauw),他是德郝特曼兄弟的遠房表哥—大有來頭的表哥。

孔雀家族(House of Pauw,是荷文中的孔雀)以食品貿易起家,在幾任族長的努力下,富甲一方;富極思貴,孔雀家族在富裕了之後,便積極投入了政治活動—眼前這位雷尼爾.鮑爾的父親,在阿姆斯特丹的政界與商界都極富影響力。

「雷尼爾,你怎麼會在這裡?」柯內里斯問—他的穿著樸素,與身著華服的年輕富商鮑爾相比簡直寒酸,但是柯內里斯背脊挺直,不為自己的貧窮困窘。

「柯內里斯、菲德烈,好久不見。」鮑爾向他們點頭致意:「我正在找尋航海家前往葡萄牙的里斯本,所以來請大師推薦幾個優秀的學生給我。」

「我向鮑爾閣下推薦了幾個名字,」老牧師—勒卡努大師解釋了這段緣由:「當他看到你們兄弟的名字時,非常希望能由你們來進行這次的任務──我才知道,原來你們還是遠房親戚。」

「什麼樣的任務?」菲德烈問:「北海上的水手這麼多,說實話,他們的實務經驗比航海學院的學生還要多吧。」

「這是一個很特殊的任務,不需要真的出海。」鮑爾把門窗關上:「我只能找我相信的人,請你們先答應,對我接下來說的話嚴格保密。」柯內里斯看了老師勒卡努一眼,勒卡努對他點頭。

「說吧。」柯內里斯和弟弟坐了下來。

「我想要組織一個船隊,前往亞洲。」鮑爾壓低了聲音。

「什麼?」菲德烈以為自己聽錯了;柯內里斯則是面無表情、不動聲色。

「葡萄牙人壟斷亞洲貿易已久,把持了龐大的香料貿易利潤。」鮑爾解釋著:「荷蘭人也好、英國人也罷,沒有人能夠突破葡萄牙的海上封鎖,也沒有人知道前往亞洲的航路。」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航路……」菲德烈插話:「我為製圖師普藍修斯(Petrus Plancius)先生工作,他已經出版了很多幅世界地圖。」

「那只是地理的資訊罷了,菲德烈。」鮑爾打斷他:「光憑那個,就能去亞洲了嗎?」勒卡努大師望了柯內里斯一眼,示意他回答。

「不能。」柯內里斯說:「要前往亞洲,我們必須知道海流的流速、風向;還要知道可以在哪裡補給、以及什麼地方有葡萄牙軍艦的看守。」

「正是如此。」勒卡努大師點頭:「一趟計劃周詳的航海,最重要的就是對資訊的掌握。」

「該是時候扭轉葡萄牙人與西班牙人壟斷海權的時候了,我想勒卡努大師創辦航海學院,就是為了這一刻:」鮑爾振臂握拳:「這是一個大航海時代,尼德蘭必須在航海上迎頭趕上,我們必須找到前往亞洲的海路!」

四人一陣靜默,柯內里斯覺得腦袋很脹,太多的資訊湧入,而且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前往亞洲?這太瘋狂了。不,這太刺激了。」

菲德烈說:「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對於前往亞洲的資訊一無所知,只有葡萄牙人知道,而且我打賭他們不會告訴我們的。」

「正是如此。」鮑爾簡短地回答,然後盤起了雙手,靠在椅背上,望著兩兄弟。
「你需要信任的人、懂得航海知識的人代替你前往里斯本。」柯內里斯緩緩地說:「你要我們去……偷海圖?」

「你願意嗎?」鮑爾傾身向前,熱切地看著柯內里斯。

「老師,這是你希望的嗎?」柯內里斯轉頭,不直視鮑爾的眼睛,向大師問道:「前往里斯本當商業間諜,這是主允許的嗎?」

「孩子,上帝造海造陸,賜予全人類;羅馬教廷卻把海洋一分為二,德維角(de Cabo Verde)以西屬於西班牙,以東屬於葡萄牙。」勒卡努閉上雙眼:「我只知道,上帝沒有應允過這種事情。」

「我會全程資助你們這次任務,」鮑爾嘗試說服柯內里斯:「成功了,你們一輩子不愁吃穿;如果不幸失敗了,你家裡的人我也會妥善照顧。」

「雷尼爾,請你搞清楚:」柯內里斯堅毅地說:「我可不是金錢的奴隸。」

「如果你成功了,整個尼德蘭都會因此富裕。」鮑爾一點都沒有受到柯內里斯的諷刺。

「柯內里斯、菲德烈,」大師說話了:「好好想一想。這都是為了尼德蘭。」

又是一陣靜默,菲德烈望著他的哥哥:「柯內里斯去,我就去,我與他同進退。」

「如果成功了,」柯內里斯想了好一陣子,總算開口:「我要整個尼德蘭都知道,功勞歸於德郝特曼家族。」

「沒問題。」鮑爾伸手握住了柯內里斯的手:「就這麼說定了?」

柯內里斯抬頭,望著大師房內牆上懸掛著的一幅亞洲地圖。

「就這麼說定了。」

里斯本的囚犯

一五九二年,阿姆斯特丹商人鮑爾派遣了來自豪達的德郝特曼兄弟,到里斯本竊取葡萄牙的航海路線圖。他們化身平凡商人,到里斯本採購香料,竊取海圖資訊;然而卻很不幸地,在走私海圖回阿姆斯特丹的過程中,被葡萄牙人抓住,囚禁在里斯本,一關就是兩年。

「滾出來!低地人!」獄卒來到他的牢房前喝斥著,一邊打開房門。柯內里斯機警地站起身,縮著身體,一副害怕的樣子。他其實不是真的害怕,但是這麼做獄卒比較高興,可以少一點拳腳在他身上招呼。

獄卒扯著他的手銬,將他拉出牢房。牢房外,還有另一名犯人在等著他,那是柯內里斯的弟弟,菲德烈。兩人相視一眼,迅速低下頭,不敢多做交談。兩人從過去五百多個日子裡面學到一個教訓:多聽,少說話。

他們被領到一間寬敞的房間,裡面有一位看起來像是英格蘭商人的高大男子。

「你要的人我帶來了,閣下。」獄卒用禮貌的口吻與這名英格蘭商人對談:「請您確認一下是不是他們。」

「感謝你,」商人操著濃濃的倫敦腔葡萄牙語:「能否讓我們獨處一下?」

「這個……」獄卒看上去有點為難,商人連忙在他手中塞了一角銀幣。「好吧,就一會兒。」

獄卒關上房門離開之後,商人鬆了一口氣,剛才那一口倫敦腔消失無蹤,改用流利的荷蘭文說:「日安,德郝特曼兄弟。」

柯內里斯激動地抬起頭,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家鄉話。商人繼續說:「很抱歉,你們毫無音訊快兩年,直到了最近,我們才發現你們被關在這裡。」

菲德烈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們總算來了!把我帶走!帶我回家!」

商人笑了笑:「別激動,阿姆斯特丹的閣下很關心你們,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把你們贖回去。葡萄牙人開價四十個金幣—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正在考慮︙︙。」

「這傢伙,想要看看這贖金花得值不值得」—柯內里斯儘管心中憤怒,但是一點都不在臉上顯露。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任務。」

商人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他。柯內里斯伸出手指,在積著厚厚塵埃的木桌上,描繪著一幅荷蘭人從來沒見過的航海圖。他一邊畫著,口中輕聲複頌著腦海中的地名。商人豎直耳朵,但是德郝特曼的聲音斷斷續續,只能隱約聽到幾個港口的名稱、還有一些未知的地名。

「……蘇門答臘(Sumatra)、爪哇島(Java Island)、萬丹(Banten)。」柯內里斯的手指,停在一個瘦長的大島上:「這裡,就是葡萄牙人的香料來源。」

商人直盯著眼前的海圖,雙手因為興奮而握拳,不發一語,靜默了一陣子。

「兩位德郝特曼先生,」商人站起身來,緊緊握住柯內里斯的手:「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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