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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丁衍 : 黃榮燦「恐怖的檢查~台灣二二八事件」木刻版畫如何成為傳奇?(完) 20170804


原文出處 Dean-e Mei

那麼,「二二八事件」木刻又是怎樣被引回台灣呢?

依我的考據,線索是來自於日本的內山嘉吉。

一九七四年秋,內山嘉吉把他前後收藏的中國版畫全都捐給了日本神奈川縣立近代美術館收藏。

一九八一年在中國大陸出版的《中國新興版畫五十周年》畫冊中收入了「二二八事件」,這清晰的圖檔顯然是來自神奈川美術館。

一九八四年七月,台灣《夏潮論壇》曾刊登陳鼓應的論文:《台灣第一個政治暗殺事件——許壽裳血案》,文章就是以「二二八事件」作插圖,只是沒有署名作者。

這應該是「二二八事件」首次在台灣公開出現。但由圖片的粗糙可以斷言,這是輾轉來自當年《文匯報》的舊影稿。

因為《夏潮》雜誌於1976年2月28日創辦(1979年遭禁),而創辦人蘇慶黎(1946-2004))正是台共蘇新(1907-1981)留在台灣的女兒,這也說明了只有對台灣二二八事件長期關懷,留在大陸的台灣人才會念茲在茲,可惜夏潮編輯群仍不知道「二二八事件」的作者是誰?

其實,早在1975年9月,香港的「七十年代雜誌社」出版的《台灣的二.二八事件》一書,其封面就率先刊印了清晰版的「二二八事件」,並註明了作者是“力軍”,且說該圖是取自1975年日本神奈川近代美術館所舉辦的「中國木版畫展」的目錄,可見該雜誌社早以非常敏捷的速度,搶得頭香。

而台灣當年尚未解除報禁,所以許多“黨外”刊物所使用的「二二八事件」,都屬於一再複製的影本,最後連筆名“力軍”也都省去了,至此,「二二八事件」成為懸作。

在台灣,首次指出“力軍”就是黃榮燦的,是北京《美術》月刊主編吳步乃,他曾於1990年7月的《雄獅美術》投稿介紹黃榮燦,他也是透過當年多位老版畫家的口述,才證實了“力軍”是黃榮燦早期的筆名。不過,吳步乃的文章並沒有引起台灣美術界的重視。

一九九一年的二月二十八日,台灣多個社會團體在台北青年公園音樂堂舉行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犧牲者追思紀念會,在會議目錄上也印有這幅「二二八事件」,署名還是「作者不詳」。

換句話說,黃榮燦的「二二八事件」是先被大眾媒體傳播後,才漸漸被美術史學者注意。

我於1993年返台定居後,剛好發現這個“斷裂”現象,於是決定著手研究黃榮燦,直到1996年我在台北美術館刊《現代美術》連載5萬字的心得後,同年,我在美術館舉辦的二二八美展,再度提出《向黃榮燦致敬》的裝置展,試圖還原黃榮燦的藝術家角色。

猷記得1998年,我協助媒體人徐宗懋在和平公園二二八紀念館舉行早期木刻版畫(複製)活動時,我還特地向日本神奈川美術館借出黃榮燦的「二二八事件」原件展出,這應該算是「二二八事件」事隔50年,首次返鄉,如今想起,內心依然澎湃不已。

早期,紀念二二八活動一向是中共對台統戰的重點工作,但黃榮燦刻畫的「二二八事件」最多只能被美術界視為反國民黨迫害的“現實主義“藝術風格。

當中國文革受害者獲得平反,改革開放成為新的政治方向後,這些國共歷史陳年老帳,恐怕再也提不起新世代的關注,換句話,中共也不再視二二八為統戰的主軸。

國際冷戰結束後,國府對白色恐怖的“平反”,也算某種消弭兩岸意識形態對峙的作為。

然而,在台灣,每逢二二八紀念日,黃榮燦的「二二八事件」總是會成為供堂上的祭品,看來,「二二八事件」已逐漸醞釀為台灣新的政治圖騰~一個新的台灣政治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