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流行的話,應該是:「好多……走了」。
身為SARS世代的醫師,猶記得當時在院內,一邊提心吊膽地執行著臨床業務,一邊還得消化哪一位又被隔離了,還是誰又染疫了,放假了不敢回家,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宿舍內。
那時網路還沒有那麼發達,還是BB call的年代,也就是看看書、練練吉他、睡覺,剩下來的時間就是照顧患者。
看來單純,可是卻離死亡很近,特別是林重威醫師的故事透過媒體被報導出來時,我跟他一樣是剛畢業就投入內科的領域,預計同年八月要到北市療任職。
那段時間如果問我,我大概會說:「好多醫療人員走了」。
醫療人員在疫情期間,有著現實上臨床壓力帶來的焦慮,以及可能想顧全己身,從超我來的道德焦慮。隨著離死亡的距離越近,要處理的焦慮越甚,有存在焦慮、解體焦慮、分離焦慮,很多關要過。
最終,當你凝視著死亡的臉時,你才能知道自己準備好了沒。善終,只不過是一則神話。
在時隔十七年後,再次碰上COVID-19。
自己的經驗與臨床知識、能力是長進了,但隨著疫情升溫,我心知最終還是會有很多人會走,很多基於全能想像的期待,落空時一樣會考驗我們處理焦慮跟防衛機轉的能力。
我不知道多少人跟家人談過這件事情,但我是談過的。
我不知道這波疫情身邊是否有人會離開,或是我自己有可能會走了,但,能談會比不能談來得好,孩子知道我的職業,知道有可能我會染疫,有可能我不一定就是輕症或無症狀。
雖然都打了三劑疫苗,老家那邊,這段時間多問候,該回家的時候回家看看(當然是確保安全的情形下),也聊過萬一彼此染疫重症可能的情形。
就跟英國首相Boris Johnson在去年三月說的「要有失去摯愛的心理準備」一樣,即便最後這個病毒輕症化、流感化,跟每年流行性感冒會帶走數千個生命一樣,它還是有可能會帶走你摯愛的人的生命,甚至包括是你的。
不是打完什麼最後一場仗,從此大家就金剛不壞,我們一直離死亡的距離不遠。
所以,是的,你很有可能會感受到很多人走了,死亡的眼眸隨時有可能望向這裡,你沒辦法控制你有沒有可能會走,什麼時候走,怎麼走;很多時候,你也只能選擇如何面對他而已。
原文出處 李俊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