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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馬克 影評:《 沈默呼聲 Unsilenced 》


於第四屆福爾摩沙國際電影節中首度在台公開曝光的《沈默呼聲》裡面有這麼一段劇情,男主角王博宇的好朋友董軍被中共的警察抓走,並在拷問的時候將其凌遲致死,男主角自責地對董軍的女友說:

「對不起,要不是我,董軍就不會死了。」
「你不要難過⋯⋯」
王博宇訝異地看著董軍的女友。
「錯的不是你,是那些警察。」

這個邏輯剛好可以套用在最近的例子:「錯的不是跟歐美走得近的烏克蘭,是蠻橫的蘇俄。」

這樣的邏輯其實很好理解,可惜這陣子蘇俄對烏克蘭發動攻擊的時候,很多人不是譴責蘇俄的專制蠻橫,反而是譴責自由民主的烏克蘭,「因為烏克蘭跟歐美走得太近所以惹怒蘇俄,因此烏克蘭被蘇俄攻擊也是活該。」

這個邏輯你是否認同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正在看這篇文章的你應該常常在最近的LINE群裡面看到。

黑羊效應
當我們面對暴政,其實類似的情況也是不斷出現,人們往往因為害怕惡勢力而選擇妥協,妥協久了之後自己也不自覺開始認同惡勢力,開始譴責那些不向惡勢力低頭的人,甚至跟著惡勢力一起霸凌那些人,忘記了什麼是自由,什麼是民主,什麼是基本的人權。

其實《沈默呼聲》在講的就是心理學裡面的「黑羊效應」,當一個人霸凌另外一個人,其他人不敢出聲,而少部分可能感覺到靠向惡勢力可以獲得比較多的安全,於是加入霸凌的行列,這群人成了「屠夫」,其他大部分保持沈默的人就是所謂的「白羊」,而那個被霸凌的人則被貼上標籤成了「黑羊」。

一個暴政的存在其實就是黑羊效應的放大版,而黑羊會被欺負最大的禍首不是屠夫,是那一大群只要出聲就可以趕走屠夫,但是卻總是保持沈默的白羊。

白羊的比例可以是屠夫的10倍,也可能是上億倍,因為掌握權力的屠夫往往只有那麼一丁點人,但是屠夫之所以可以成為屠夫,就是因為白羊選擇沈默。

沈默呼聲跟蜘蛛人與駭客任務並列
改編自真人真事的《沈默呼聲》於第四屆福爾摩沙國際電影節首度在台公開曝光(影展之前在台北有過一場不公開的試映會),但是在那之前《沈默呼聲》已經在海外眾多影展獲得肯定,去年11月更在奧斯丁影展(Austin Film Festival)獲得最佳觀眾票選獎,而且目前已經在全美超過30多家戲院的1000張銀幕上映中,值得注意的是在北美很多城市的戲院裡面《沈默呼聲》的海報跟《蜘蛛人無家日》以及《駭客任務:復活》並列宣傳,可說是熱門無比,全美的院線已經加演一週,美國前國務卿蓬佩奧看完還特別在推特發文推廣。

然而,這麼熱門的一部片,在台灣卻沒有片商敢發行。

原因只有一個,因為《沈默呼聲》講的是中共不堪的一面,而台灣的影視產業有很大的市場是在中國,因此沒有人敢招惹中共,大家都成了沈默的白羊。

更甚的是,有的片商正在從白羊慢慢變成屠夫,試圖勸退《沈默呼聲》在台上映,因為「這部片會造成大家困擾」。

其實這部片並沒有做錯什麼,這部片只是把真相講出來而已,錯的應該是真正帶來困擾的中共。

至少我可以不被改變
《沈默呼聲》一開始有一段對話,被中共盯上的王博宇堅持要去街頭公開真相,他的好友董軍希望他放手,跟他展開一段對話。

「你以為你可以改變整個社會嗎?」
「能不能改變社會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我可以不被改變。」
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頭揪了一下,想起父親在家裡寫的一副對聯:
「心正萬川歸大海,志堅千指不目逃。」

白色恐佈
父親曾經是白色恐怖受害者,他在年輕擔任教師時,因為跟學生以及其他知識分子討論國家大事而被國民黨抓走,曾經音訊全無好幾個月,在土城看守所被審問的時候,負責審問的人跟他說:

「你記得我嗎?」
「不記得,妳是誰?」
「我是你大學的學妹,我已經監視你很久了。」

我父親驚呆了,原來他的學妹是國民黨安插在學校裡面的特務細胞。

「這件事跟其他人沒有關係,學生都是我帶去的,你們不要抓學生。」父親擔心學生受到牽連,想要扛下所有罪。

「你知道是誰告發你的嗎?」

「誰?」

「就是你的學生。」

我父親當時真的是萬念俱灰,原來自己的學生也是國民黨的細胞,這樣的國家是要怎麼拯救?

經過6年8個月的牢獄之災,我父親沒有自暴自棄,也沒有憤世嫉俗,他告訴自己:「我的人生已經被奪去了6年8個月,我要更努力把我的人生找回來。」於是他用盡力氣投入台灣方言地理語言學,希望為台灣的語言做一份完整的紀錄,他先進入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擔任助理研究員,之後他以50歲的高齡去就讀清華大學博士班,之後他受聘進入元智大學中語系,之後更至台中教育大學創立了台灣語言文化學系,他一生的成就當然也讓他在台灣學術史冊記上一筆,成了台灣方言地理語言學的權威,也為台灣母語運動與政策做出許多貢獻。

這個過程中,他一直提醒我的兩句話,就是「心正萬川歸大海,志堅千指不目逃。」

心正萬川歸大海 志堅千指不目逃
當我們心性夠正直,我們就像一片大海,即使一開始沒人認同,但是隨著時間的演變,正義與肯定的聲音就會像大江大河一樣流向這片海;當我們意志夠堅定,就算有千萬人伸出指頭懷疑我們,甚至攻擊我們,我們的眼神也不會因此而有任何閃爍。

以前的我沒有感覺,但是最近看到《沈默呼聲》想到我父親的對聯,進而讓我檢討起當年亞太影展的災難,我瞬間意識到當年其實就是因為我的意志不夠堅定,我的心性也不斷動搖,因為遇到太多困難與恐嚇,就像溺水的時候不管遇到什麼都會緊緊抓住,聽到什麼都會相信,因此失去了中心思想,不自覺讓自己成了一隻黑羊,還把屠夫當朋友,連鎖效應之下,就這樣被犧牲了。

如果我當時意志夠純真堅定,如果我可以隨時保持著良善,面對任何恐嚇與指責都可以忍住,就算無法改變這個環境,也不因為任何恐懼而改變我的心性,即使失敗,我也不會受那麼大的傷害。因此《沈默呼聲》裡面的這段對話,不僅呼應了我父親的那幅對聯,更引起我心裡極大的共鳴,最大的傷害不是被霸凌,而是因為被改變而失去了自己。

真善忍
電影中王博宇秉持著法輪功的真、善、忍的精神,堅持要把中共的真相帶到全世界,最後他還是入獄了,他在獄中跟特務頭子說了一句話:

「在一個沒有真相,没有正義的社會裡,每一個人都是受害者,包括你自己。」
特務頭子聽完似乎醍醐灌頂,他張大眼睛緩緩倒退,沒多久,他果然也出事了,因為在暴政之下,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電影的最後,中共因為國際輿論的壓力,王博宇在關了8年之後被釋放,這個雖然是事實,但是在戲劇上也有象徵意義,就是沈默的白羊們仍然只能選擇沈默,黑羊雖然會被屠夫霸凌,但是只要發出呼聲,就有機會被聽到,正義就會獲得伸張,帶來自由的希望。

希望大家可以找機會去看看《沈默呼聲》,希望我們都不是那個沈默的人。

原文出處 洪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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