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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艾爾摩沙的瑪利亞】


書名:【艾爾摩沙的瑪利亞】
作者:曹銘宗。
出版:時報出版。
日期:2021/09/28。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571393100。
系列:新人間。
規格:平裝/336頁/14.8x21x1.84cm/普通級/單色印刷/初版。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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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世界上一直存在真、善、美、近乎神聖的人和事,但歷史沒有記載,只能用小說追想。

臺灣文史重要作家曹銘宗首部「歷史×宗教小說」
重返西班牙帝國在臺灣的殖民史(1626-1642),
見證聖母顯現、神父殉難,以及大航海時代的文明與野蠻
★臺灣歷史漫畫家杜福安繪製17世紀雞籠地圖
★基隆市長林右昌、醫師作家陳耀昌專序推薦

1626年,19歲的西班牙青年若望(Juan),6歲的臺灣原住民小女孩雨蘭(Ulan),在「艾爾摩沙」(臺灣)的「雞籠」(和平島)相遇。若望駐守雞籠「聖救主城」16年,從士官升到軍隊最高指揮官,對國家、信仰有很多疑惑。雨蘭從未接觸東西文明,以純真、無私的心靈,啟發若望走出寬容、活出耶穌的信仰之路。若望逐漸愛上雨蘭,卻覺得雨蘭是聖母瑪利亞的化身。

這部以17世紀西班牙帝國最遙遠殖民地艾爾摩沙為背景的歷史小說,除了描述族群、鄉土、文化、愛情,也探討宗教、文明,並藉由全球第一個日不落國在殖民、貿易、傳教上的矛盾與省思,彰顯人類珍貴的宗教情操。

當年西班牙人曾在和平島上建造最大教堂「諸聖堂」(Todos los Santos),如今成為臺灣重要考古遺址,已挖掘出教堂後殿牆基及墓區,共有一、二十具墓葬、呈祈禱狀的人體遺骸出土,其中有幾具已鑑定是歐洲人,另有十字架、皮帶扣、火繩槍子彈等西方文物。

職是之故,很多歷史、文化的研究課題,包括大航海時代歐洲人對美洲、亞洲占領地的掠奪,文明對野蠻的省思,傳教與殖民、貿易的矛盾,以及不同族群與異文化的交流等,都成為本書的重要題材。小說杜撰的人物,搭配歷史人物、串聯歷史事件,呈現雞籠早年的族群文化。

17世紀寄自雞籠的信,17世紀在艾爾摩沙的「聖母顯現」,在小說中一頁一頁揭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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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特色】:

1.17世紀的海,17世紀的愛情,17世紀的臺灣與西班牙,一場文學、歷史、考古的時空之旅。

2.對國家、宗教的疑惑,以純真、無私的心靈,啟發信仰之路。

3.「聖母顯現」(Marianapparition),讓若望感覺到雨蘭就是聖母瑪利亞的化身!

4.艾爾摩沙的臺灣,基隆的艾爾摩沙,西班牙青年與原住民女孩在此相遇。

5.譜寫出近四百年前殖民地基隆的波瀾壯闊歷史,重現「社寮東砲台」、「蕃字洞」、「萬人堆」、「千疊敷」、「仙洞」、「旭丘」、「基隆嶼」等歷史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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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摯推薦】:(依首字筆畫排序)

甘耀明(作家)
朱和之(作家)
李金蓮(作家)
林右昌(基隆市長)
季季(作家)
胡川安(國立中央大學中國文學系助理教授)
南島觀史-福爾摩沙Formosa(Facebook粉專)
孫大川(監察院前副院長)
翁佳音(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
陳耀昌(醫師作家)
黃震南(作家)
詹素娟(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
蔡素芬(作家)
蔡瑞珊(青鳥書店創辦人)
蕭宇辰(臺灣吧Taiwan Bar執行長)
謝金魚(歷史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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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曹銘宗

臺灣基隆人,東海大學歷史系畢業,美國北德州大學新聞碩士。現任作家、講師,兼任導遊,關注臺灣庶民的語言與文化,致力臺灣歷史的史普寫作。

曾任聯合報文化記者及主編、東海大學中文系兼任講師、中興大學駐校作家、聯合新聞網〔讀.書.人〕專欄作家。

曾以〈回來做番:當代平埔的族群認同與文化復興〉、〈檳榔西施的文化觀察〉、〈數位@文化.tw〉等系列報導,獲得三屆吳舜文新聞獎文化專題報導獎。

出版四十多種臺灣歷史、文化、民俗、語言、人物著作,包括《台灣史新聞》、《蚵仔煎的身世:台灣食物名小考》、《花飛、花枝、花蠘仔:台灣海產名小考》、《大灣大員福爾摩沙:從葡萄牙航海日誌、荷西地圖、清日文獻尋找台灣地名真相》(與翁佳音合著)、《遠見與承擔:中研院數位人文發展史》、《自學典範:台灣史研究先驅曹永和》、《激骨話:台灣歇後語》,以及《鷄籠中元祭》、《台灣小吃之美:基隆廟口》、《台灣宗教之美:迎媽祖》等繪本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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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推薦序:有歷史的地方必須要有文學/林右昌(基隆市長)
推薦序:雞籠‧西班牙人‧馬賽人的大歷史/陳耀昌(醫師作家)
第1章:寄自雞籠的信
第2章:從墨西哥到菲律賓
第3章:前進艾爾摩沙
第4章:聖救主城
第5章:聖多明哥城
第6章:雞籠的漳州人與福州人
第7章:雞籠的菲律賓人
第8章:哆囉滿黃金探險
第9章:基馬遜河
第10章:偷渡日本傳教
第11章:艾爾摩沙的中衰
第12章:噶瑪蘭
第13章:菸草島
第14章:棄守淡水
第15章:天堂都是小孩
第16章:十字架與刀劍
第17章:荷西戰爭
第18章:第一次聖救主城之戰
第19章:第二次聖救主城之戰
第20章:金十字架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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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有歷史的地方必須要有文學林右昌(基隆市長)

基隆,是臺灣國門,也是歐洲大航海時代重要的國際地理指標,但海不是阻隔,而是迎來更寬廣的道路,千百年來各種族群,操舟、揚帆、駕船來到這裡,讓基隆成為北臺灣對外的玄關及最重要的海港。

十五世紀到十七世紀時期,歐洲的船隊出現在世界各處的海洋上,尋找著新的貿易路線和貿易夥伴,以發展歐洲新生的資本主義。隨著新航線的開闢以及地理航線的擴張,麥哲倫船隊在一五二二年完成首次全球環航,他用冒險來完成對世界的想像,在航海史上留下偉大的成就,而這個西潮東漸,改變了世界、也改變了臺灣。

五百年後的今天,曹銘宗老師用歷史為基底、以文學為香料,加上靈活生動的敘事筆觸,寫下了這本精彩的作品,我翻開第一章後,閱讀的專注力就停不下來,想要一氣呵成,把整本書看完。

「歷史」論述過去,但絕不等於過去,曹老師透過零碎與時間斷裂的大量史料,以虛實整合的方式,寫下這本屬於基隆的「小島大歷史」文學作品,將和平島內容多元且層次堆疊的族群特色及富饒故事,用另一種文字風貌呈現在大家的面前。

面積僅約六十六・三公頃的和平島,以臺灣第一座跨海大橋「和平橋」與臺灣本島做連接,和平島與基隆相隔僅七十五公尺的水道,如果不是名稱裡有個「島」字,大家幾乎忘了這是與臺灣最近的離島。

這裡是北臺灣最早有西方人足跡的地方,也是基隆最早有漢人開墾所在之一。這個小島因緣際會地在四百年前就已站上國際舞台,留下了輝煌的臺灣史。在曹老師的筆下,我們得知原住民地名Tuman的小島,在十六至十七世紀中西方文獻中出現時,當時叫「鷄籠」,還成了全世界最大的日不落帝國西班牙,最遙遠的殖民地,到了清代時這裡改稱為「社寮島」,十九世紀時一度被歐洲人稱為「棕櫚島」(PalmIsland),日治時期改稱為「社寮町」,直到國民政府來台後才改為「和平島」至今。

近十年來,在基隆的幾次考古發掘工作,陸續找到十七世紀西班牙人來到臺灣建城的遺留,並在本市推動的「大基隆歷史場景再現整合計畫」中,完整地發掘出西班牙人蓋的諸聖教堂(TodoslosSantosChurch)遺址,這不只是基隆的資產,也是四百年來的臺灣史上非常重要的扉頁。

文學是透過文字的紀錄,把歷史的演進、或對現實、情感的描述及想像,生動地進行演繹,有歷史的地方必須要有文學。

西班牙人占領臺灣雖僅十六年時間,而曹老師以歷史為本、搭配人物的設定及角色的刻劃,讓人印象深刻,書中的畫面在我的腦海中久久不褪,這就是文學之於歷史之外的魔力;我帶著欣喜及雀躍的心情,把本書推薦給大家,希望臺灣千百年的大歷史縱深及時代紋理,透過文學與歷史的對話,把這些多元族群風貌與故事,傳達給每位關心臺灣這塊土地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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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雞籠˙西班牙人˙馬賽人的大歷史陳耀昌(醫師作家)

《艾爾摩沙的瑪利亞》對作者曹銘宗的意義是:雖然他已經出版了四十本書,但這是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我預測也將是他最重要的傳世著作。

曹銘宗這本書對臺灣出版史與臺灣社會的意義是:臺灣史小說還缺一塊「西班牙人在臺灣」的拼圖。這本書臺灣第一部以十七世紀西班牙帝國在艾爾摩沙(Hermosa,即臺灣)為主題的小說,可以讓我們以最親切的方式來認識一六二六年至一六四二年西班牙人在臺灣的歷史。

近年來,文化部「再造歷史現場專案計畫」中的「大基隆歷史場景再現整合計畫」,陸續推出《小島大歷史:雞籠.社寮.和平島》歷史文化調查研究成果展,以及《小島大歷史:再現聖薩爾瓦多城紀錄片》,引領觀眾揭開基隆和平島豐厚的歷史文化,重新認識基隆在臺灣發展史的重要地位。

如此,不僅西班牙的臺灣史呼之欲出,而且在考古方面的成果也讓我們的視覺與心靈受到震撼。

曹銘宗是一位出色的文化記者、臺灣文史研究者。他本來就是歷史系本科出身,在結束記者生涯後,他寫了臺灣史普作品《台灣史新聞》,又與中研院著名臺灣史學者翁佳音合作《大灣大員福爾摩沙:從葡萄牙航海日誌、荷西地圖、清日文獻尋找台灣地名真相》,都是頗受歡迎的暢銷書。

我就是經由自稱「老番」的翁佳音介紹而認識銘宗兄,而曹銘宗卻是因為研究臺灣飲食文化的歷史而出名,這也是一種另類臺灣史。我常笑說,他是「基隆美食耆老」,而我是「府城美食耆老」,因為我們對自己城市的古早美食都很有研究。

自二○○一一年起,和平島西班牙教堂遺址開始進行考古挖掘,歷史與文物重見天日。於是,自稱「基隆年輕耆老」的曹銘宗,就開始收集西班牙人在基隆建城、貿易、傳教的相關史料,準備寫一部歷史小說。有一次,他跟我說,他將寫一部西班牙人在臺灣的歷史小說,我就鼓勵他完成臺灣史小說的拼圖。

二○二○年底,我欣聞他已經寫完這部小說,但謙虛客氣的他,一直沒有交給出版社。二○二一年四月十七日,我終於成功催生了銘宗兄這部小說的出版。而說起來,也是有緣。

二○二一年四月十七日,我有幸因基隆市長林右昌的邀請,參觀和平島近年挖掘中的「諸聖教堂遺址」,讓我感到震撼。震撼來自兩個原因:

其一,就像林右昌市長所說,這個遺址近四百年來得以完整保存,近乎神蹟,因為遺址四周早已建築林立、地下幾經挖掘,而此遺址之地上正好為停車場,所以神奇地沒有被挖掘,保留得非常完整。我相信就是神蹟,聖母瑪利亞的神蹟。

其二,在這個遺址上,竟然已挖出多達二十二具完整骨骸。相對之下,在台南熱蘭遮城及安平遺址,則只有四草大眾廟附近出土的北汕尾古戰場鄭荷雙方陣亡將士的混葬者骨頭,而從未有單純荷蘭人的完整骨骸,兩者的差別意義甚為明顯。

諸聖教堂地下的二十二具骨骸,除了天主教道明會的教士外,我猜也會有馬尼拉總督調派來艾爾摩沙的菲律賓軍士。然而,對我而言,最寶貴的,說不定會有當年信仰天主教的當地馬賽人原住民。

上天保留了這個教堂遺跡,讓我們腦海中浮現想像,在三百多年前,這個和平島上,曾經多麼生機鮮活,多采多姿。在西班牙城堡的花園中,嫁給西班牙人的馬賽人姑娘穿著西班牙服裝,跳著西班牙的舞蹈,而西班牙士兵則在一旁飲酒作樂。除了城堡,還有天主教堂、天主教學校,馬賽人小孩在教堂中學習西班牙語,唱著聖歌。馬賽人的大人則在此與西班牙人、華人、日本人做生意,他們駕著小舟,穿梭在和平島及臺灣東北角、宜蘭的港灣之間,甚至前往花蓮山區與太魯閣人做黃金交易。

我當場想到,這些銘宗兄應該早已寫了,真應該早日出版。果然水到渠成,我的願望成真。

就像曹銘宗在書上說的,這個小島上不但有規模超過熱蘭遮城,巍偉的聖救主城(聖薩爾瓦多城)聳立於此,還有諸聖教堂,呈現另一面的動人事蹟。離鄉背景的道明會教士,與信仰天主教的馬賽人原住民在此祈禱、上課。有些道明會教士還以這裡為中繼點,冒著生命危險到日本傳教,留下不少可歌可泣的故事。二○二○年九月姚開陽教授推出「走入大航海時代:台灣400年」畫展,更以精采畫面顯示了這些我們過去難以想像的十七世紀和平島動人面貌。曹銘宗的小說與姚開陽的畫,提醒我們,在四百年前的大航海時代,臺灣所扮演的角色曾經多麼微妙。

西班牙人重視宗教信仰,也表現在曹銘宗這部小說,主角人物充滿宗教情操,他的小說一開始就說:「我相信世界上一直存在真、善、美、近乎神聖的人和事。」我問他怎麼對天主教懂那麼多?他說信仰宗教是為了提升人格,以信仰的力量來幫助人做本來做不到的事。

一六六二年,鄭成功擊敗荷蘭東印度公司。接著荷蘭就開始式微,把荷蘭西印度公司在美洲的的殖民地讓給了英國。於是,新阿姆斯特丹變成了新約克,就是今日紐約的曼哈頓。

更早的一六四二年,西班牙在和平島的聖薩爾瓦多城(聖救主城)被敵對多年的荷蘭攻陷,象徵著西班牙國力衰退。幾年後的一六四八年,西班牙「日不落帝國」終於盛極而衰,於是歐洲與世界版圖重寫。

曹銘宗的書還提醒我們,北臺灣海岸曾有一群被當今臺灣人遺忘的馬賽人。馬賽人的航海能力和商業貿易能力,與荷蘭時代台南的西拉雅人,竟似乎是兩個對比。我們對南臺灣的西拉雅人已有許多了解,但北臺灣馬賽人也曾深刻影響了臺灣史,臺灣民眾卻完全沒有概念。例如蘇澳猶存在「馬賽」的地名,就是當年馬賽人航海擴散的遺跡。對西班牙臺灣史極為重要的馬賽人,有待臺灣的人類學家、考古學家、歷史學家做更多的探討。

二○二四年,臺南將會有「荷蘭人來台400週年」的大節慶。然而,我更期待的是二○二六年,基隆的「西班牙人來台400週年」。那時,我們也許會見證到現在無法想像的豐富新史料,例如西班牙人與馬賽人如何與臺灣東部的噶瑪蘭族、太魯閣族、撒奇萊雅族及阿美族的互動等等。近年發現的「漢本遺址」,也許其中也有馬賽人的遺物。

當西班牙臺灣史成為顯學,西班牙的臺灣遺址成為旅遊熱點,這本《艾爾摩沙的瑪利亞》必是人手一本,不可或缺的入門書與熱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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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連載】:第1章

寄自雞籠的信

我相信世界上一直存在真、善、美、近乎神聖的人和事,但歷史沒有記載,只能用小說追想。

故事,從意外的一天說起。

西班牙來的旅客

臺灣,二○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平安夜過後的聖誕節。

基隆,清晨六時,國際郵輪「海洋航行者」(Voyagerof the Seas)在雨霧中鳴笛,緩緩駛進基隆港。

這艘十三多萬噸、載客量三千多人的大型豪華郵輪,停靠在基隆港東岸二號及三號兩個碼頭,預計停留十個小時,傍晚離開,前往下一個旅程的海港。

上午八時,東二、東三碼頭開始熱鬧起來,遊覽車一輛接一輛開到碼頭邊的廣場,共有四、五十輛,排列整齊,準備接待從郵輪上岸的旅客,前往臺北市的故宮、一○一大樓、中正紀念堂,以及新北市的野柳、九份等地旅遊。

上午九時,我來到海洋航行者號船邊,撐著雨傘、舉起名牌,等候迎接兩位客人,他們是西班牙籍的多明哥夫婦。

臺灣冬天吹東北季風,臺灣北端的基隆首當其衝,加上山丘環繞,所以形成雨季,經常連續幾星期甚至一個多月淒風苦雨。今天雖然有點冷,幸好只是小風小雨,不致影響戶外行程。

一個月前,旅行社經由基隆市政府文化局的引介,請我接下這個privatetour(私人旅遊)的導遊任務,帶領一對西班牙夫婦參訪和平島。

我樂於國民外交,但對這項導遊任務感到好奇。雖然郵輪停靠基隆港,但旅行社提供郵輪旅客選擇的景點,其中並沒有基隆,而這對西班牙夫婦卻想留在基隆參訪和平島,並要求找一位特別的導遊,不但能夠以英語或西班牙語講解,還要了解十七世紀西班牙人在臺灣的歷史。

我問為什麼?旅行社人員說,從未見過這樣的旅客,也很難找到合乎要求的導遊,請我務必接下任務。

我確實是適任的導遊人選!我是土生土長的基隆人,臺灣文史作家兼任英語、華語導遊,正在進行基隆市政府文化局委託的和平島歷史文化調查研究案,特別關注近年在和平島進行的十七世紀西班牙教堂考古工作。

艾爾摩沙的雞籠

在歐洲的大航海時代(十五—十七世紀),從十六世紀中到十七世紀初,歐洲三大海權國家已分別來到東南亞設立總部,包括葡萄牙在中國的澳門、西班牙在菲律賓的馬尼拉、荷蘭(尼德蘭)在印尼的巴達維亞(雅加達),展開殖民、貿易與傳教的競爭,並希望打開中國與日本的門戶。

葡萄牙與西班牙的關係,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FelipeII)在一五八○年以武力奪取葡萄牙王位,組成聯合王國,兩國雖然同一位君主但仍各自獨立,直到一六四○年葡萄牙才正式脫離西班牙。

西班牙、荷蘭兩國之間,則是多方面的敵對,包括荷蘭脫離西班牙的獨立戰爭,基督教舊教與新教的宗教戰爭,以及在海外的貿易戰爭,戰場從歐洲延伸到亞洲。

荷蘭人先於一六二四年在南臺灣的「大灣」(今臺南安平)建立據點,西班牙人隨後於一六二六年在北臺灣的「雞籠」(今基隆和平島)建立據點,把臺灣帶上了國際歷史舞臺。

上午九時三十分,我看到一對白髮蒼蒼但精神奕奕的夫婦走下船梯,猜想大概就是我的客人,趕緊過去打招呼,歡迎他們來到臺灣基隆。

「Merry Christmas!」多明哥先生祝我聖誕快樂,然後撐起一隻大傘,摟著太太的腰,笑著跟她說:「看啊!這裡就是Quelang!」

西班牙語Quelang的音,就是臺語漳州腔的「雞籠」(ke-lng)。多明哥先生懂得基隆的臺語發音,讓我有點驚訝,我跟他說:「國際上都稱基隆為Keelung。」

「我知道Keelung。」多明哥先生說:「但在十七世紀,西班牙人稱這裡為Quelang!」

我說:「沒錯!那是臺灣被歐洲人稱為Formosa(福爾摩沙)的時代。」

多明哥先生說:「是的!但Formosa在西班牙語的發音是Hermosa(艾爾摩沙)。」

我請多明哥夫婦上了我的車,隨即開車前往約十分鐘車程的和平島。

我在車上跟他們說明,Quelang本來指和平島,這是十七世紀之前就有的國際地名,最早是中國福建航海人命名「雞籠」,因為從海上看此島形似雞的籠子。雞籠是圓錐形,但頂部是平的,那裡是捉放雞隻的出入口。

如何解釋和平島像雞籠?自十五世紀開始興盛的東亞海洋貿易,從福建前往琉球、日本的航線,帆船從東海轉向臺灣北方海域時,有一個顯著的航海指標,就是和平島西北部中山仔嶼的山丘,從外海由北向南看很像雞籠。

在十七世紀前後,大明福建海防圖上的「雞籠」,以及西班牙、荷蘭古地圖上的「雞籠」(西班牙語音譯Quelang,荷蘭語音譯Kelang),都是標示在和平島的位置。由此可見,雞籠最早指和平島,後來才擴及基隆陸地。

若望神父

多明哥先生首先介紹他們來自西班牙南部大城塞維亞(Sevilla),他說:「我是剛退休的中學歷史老師,我太太還在天主教會工作,我們都是天主教徒。」

「在大航海時代,艾爾摩沙的雞籠是西班牙帝國最遙遠的領土。」多明哥先生說:「今天西班牙人大都忘了這段歷史,臺灣人還記得嗎?」

我說:「今天臺灣人對西班牙的印象,大概是鬥牛、足球、佛朗明哥,還有西班牙海鮮燉飯吧。」

多明哥太太聽了大笑說:「今天西班牙人對臺灣也所知不多。」

我問:「你們第一次來臺灣嗎?」

「是的!」多明哥太太說:「可惜只停留半天。」

我問:「那麼你們為何選擇來和平島旅遊?」

多明哥先生說:「我們的教會叫塞維亞百合聖母堂,已有五百年歷史,在教堂的紀錄中,有位神父年輕時曾在艾爾摩沙的雞籠住了十六年。」

多明哥太太接著說:「我們都很好奇這位神父的事蹟,剛好郵輪行程中有一站停靠臺灣的基隆港,就想順便去看看當年他居住的小島。」

此時,車子已開到和平橋。我介紹這是日本統治臺灣時代一九三五年興建的跨海大橋,過了橋就是和平島。我說:「自從有了橋,大家慢慢就不覺得和平島是個島了。」

車子經過和平島上的狹窄巷道,停在和平島公園入口處。我買了門票,帶領多明哥夫婦進入公園。我們走上小丘步道,只見海岸奇岩怪石,大海就在眼前。

多明哥太太說:「艾爾摩沙就像她的名字,真是美麗之島啊!」

多明哥先生望著海上的波浪說:「在帆船時代,若望神父從西班牙來到這個小島,住了十六年,最後平安返回西班牙,真是天主護佑啊!」

「阿肋路亞!」多明哥太太說:「但這裡冬天濕冷,當年若望神父一定會想念西班牙的陽光。」

「你們說的那位神父,請問他叫什麼名字?」我開始對這位神父產生好奇。

「這位神父的西班牙語名字叫若望(Juan),就是英語的約翰(John)。」多明哥太太說:「若望在歐洲是常見的男性名字,也曾經是教宗的名字。」

西班牙帝國遺跡

「那裡就是當年西班牙人在雞籠建城的地方。」我指引多明哥夫婦看著臺灣國際造船公司基隆廠的方向。

一六二六年,西班牙人占領雞籠後,即開始建造「聖救主城」(聖薩爾瓦多城,SanSalvador),作為行政、商務、傳教中心,統治北臺灣十六年,活動範圍擴及東臺灣,直到一六四二年被荷蘭人驅逐。

聖救主城周長約四百公尺,以淡水河出海口南岸的灰白色觀音石為建材,規模大於同時期荷蘭人在今臺南安平以紅磚建造的「熱蘭遮城」。

「我讀過相關歷史,當年聖救主城是東亞最大的歐式城堡。」多明哥先生說:「可惜城堡遺址現在埋在船塢底下。」

「當年西班牙人在雞籠所建最大的一座教堂,現在正進行考古挖掘中。」我帶領多明哥夫婦來到平一路停車場的「諸聖堂」(Todoslos Santos)遺址。

自二○一一年起,臺灣中央研究院與西班牙學者組成的考古團隊,已在此地進行幾次考古挖掘,至今已挖掘教堂後殿牆基及墓區,共有一、二十具墓葬、呈祈禱狀的人體遺骸出土,其中有幾具已鑑定是歐洲人,另有十字架、皮帶扣、火繩槍子彈等西方文物。

當年西班牙道明會的「黑衣修士」,寫下天主教(舊教)最早在臺灣傳教的紀錄,雞籠、淡水有很多原住民受洗。

由於當時日本德川幕府鎖國禁教,迫害天主教徒,很多耶穌會神父從葡萄牙的澳門基地偷渡日本傳教,正如小說及電影《沉默》(Silence)所描述的情節。當時西班牙道明會神父則是從雞籠偷渡日本傳教,也流傳殉教的事蹟。

我拿出十七世紀西班牙人、荷蘭人繪製的雞籠古地圖,指出「聖救主城」、「諸聖堂」,以及「聖安東堡」(San Anton)、「聖米樣堡」(San Millan)、「聖路易士堡」(San Luis)三個堡壘的位置,還有島上的原住民及華人聚落,說明當時族群之間的互動情形。

中午時間,我們在和平島公園的咖啡廳休息、用餐。我與多明哥夫婦聊得很愉快,就提議增加免費的額外行程,開車帶他們參觀其他三處西班牙帝國遺跡,他們欣然接受。

我說:「當年若望神父一定去過這些地方!」

我先帶他們到東北角海岸的三貂角。一六二六年五月,西班牙船隊從菲律賓北上,沿著東臺灣海岸航行,最後抵達雞籠。當船隊經過臺灣最東岬角,看到有一個聚落,就命名Santiago,後來成為漢人音譯的地名「三貂角」。

Santiago(San Jacobo)就是聖雅各伯,指耶穌十二位門徒之一的雅各伯(基督教稱雅各)。根據西班牙文獻記載,當年道明會曾在三貂角建立一座小教堂,但早已被遺忘了。

然後,我帶他們到北海岸的淡水看紅毛城。西班牙人一六二六年在雞籠建城之後,一六二八年又在淡水建立較小的「聖多明哥城」(Santo Domingo),後來因棄守而毀城。荷蘭人一六四四年在原址重建「安東尼堡」,後來漢人稱之「紅毛城」。

當年淡水和雞籠的原住民都是馬賽人(Basai),前者重農作,後者擅交易。西班牙人往來雞籠、淡水兩地,如果走海路,一定會經過野柳岬海域。

因此,我開車從淡水回基隆途中,也帶他們到野柳一遊。野柳與和平島都是臺灣北海岸的風蝕與海蝕地形,海邊很多奇岩怪石。我跟他們說,直到二十年前,「野柳」地名才被發現是西班牙人留下的地名。

當年西班牙人航行雞籠和淡水之間,因經過野柳岬海域常觸礁擱淺,又看到海岸上有很多魔鬼狀的蕈狀岩,所以在古地圖上標示Punta Diablos。西班牙文的Punta是岬角,Diablo即英文的Devil,可見西班牙人把野柳視為可怕的「魔鬼岬」。西班牙文Diablo,就是臺語野柳(i-li)的語源。

在野柳「女王頭」岩石的海邊,我指著遠處的海岸,請他們猜猜那是什麼地方?多明哥先生一看就說:「那裡就是雞籠!」

聖母顯現(Marianapparition)

回基隆的車上,我跟多明哥夫婦說:「若望神父一定是個很特別的人!」

多明哥先生說:「若望從小就是我們教會的信徒,本來是軍人,後來成為我們教會引以為榮的神父。」

多明哥太太介紹塞維亞百合聖母堂的塞拉神父,並說塞拉神父看過當年若望神父從艾爾摩沙雞籠寄來百合聖母堂的十多封信。

多明哥太太說:「在這十多封信中,若望神父提及他在艾爾摩沙看見聖母顯現的神蹟,因而影響了他的人生。」

「真的嗎?」我驚訝的說:「我沒聽說西班牙文獻有此記載。」

我知道「聖母顯現」,那是天主教有關聖母瑪利亞顯靈的超自然現象,但在信徒通報之後,還要得到羅馬教廷的認證才能確立。

「當年的聖母顯現當然無法認證。」多明哥太太說:「或許這是若望神父在宗教上的神祕經驗。」

「有此可能!」我說:「但我沒想到,聖母瑪利亞也在會在那麼遙遠又非天主教信仰的地方顯現。」

「天主和聖母的愛無所不在。」多明哥太太引用《新約聖經・若望福音》說:「天主竟這樣愛了世界,甚至賜下了自己的獨生子。」

根據天主教的詮釋:天主為了耶穌的誕生,安排瑪利亞來到人間,所以她是無染原罪之身;瑪利亞又是耶穌基督的母親,所以她在蒙召升天後,成為世人與基督之間的中保聖人,可以代世人向天主祈求。

不過,天主教對聖母瑪利亞的尊崇,基督新教並不認同。我認為,聖母瑪利亞的「母性」,在心理上較能撫慰信徒,所以信徒在遭遇危難時會呼求她的名字。我想到,佛教也有女身母性、聞聲救苦的「觀音菩薩」。

我問:「塞拉神父為什麼會提及當年若望神父在艾爾摩沙的事蹟?」

多明哥太太說:「塞拉神父講論早年西班牙帝國在海外的傳教方式,特別引用若望神父的看法:傳教是神聖的奉獻,不應該伴隨殖民與貿易。」

我聽了很感佩,想不到當年若望神父就有這樣的看法。當年荷蘭人、西班牙人殖民臺灣,一邊掠奪資源,一邊傳播福音,不知天主會如何評判?

我再問:「當年若望神父有在信中說明聖母如何顯現嗎?」

「這個問題要請塞拉神父回答。」多明哥太太說:「或許他願意把當年若望神父寄來的信拿出來給你看。」

「可能嗎?」我滿懷期待地說:「我正在研究西班牙統治臺灣時期的歷史,這是非常珍貴的第一手史料,我甚至願意搭飛機去塞維亞閱讀。」

「哇!我會跟塞拉神父說你的想法。」多明哥太太說:「我也會請他幫忙,因為你是一個熱情又認真的歷史研究者。」

下午四時,我把車子開到船邊,與多明哥夫婦在臉書加了好友,互相道謝告別,我們都度過很愉快又有意義的一天。

「我們再過幾天就會回到塞維亞,或許你二○二○年初就能來訪。」多明哥太太說:「我等一下就以手機私訊塞拉神父,一有消息馬上跟你說。」

塞維亞的百合聖母堂

海洋航行者號還未駛離基隆港,我就接到多明哥太太的私訊,第一句話就是:「好消息!」

多明哥太太說:「塞拉神父歡迎你去塞維亞,他也想和你談談十七世紀西班牙人在艾爾摩沙的歷史。」

「當年,聖母瑪利亞到底在艾爾摩沙顯現了什麼神蹟?」我懷著強烈的好奇心,立刻上網訂了機票和旅館。

二○二○年一月五日,星期日。早上,我搭機抵達塞維亞,多明哥夫婦來機場迎接,我們互相擁抱,隨即上車前往塞維亞的百合聖母堂,塞拉神父已在門口等候。當天是主日,塞拉神父抽空接待我,讓我非常感動。

這座教堂建立於十六世紀,塞拉神父談了時代的背景及教堂的歷史,讓我初步了解若望神父的身世。

歐洲在十四世紀展開文藝復興運動,十五世紀進入大航海時代,西班牙帝國逐漸強大並向全球擴張,先橫越大西洋在美洲建立殖民地,再橫越太平洋在東南亞的菲律賓建立殖民地,在十六世紀中至十七世紀中成為世界上最早、最強大的「日不落國」。

當時,西班牙南部的大城塞維亞,成為歐洲與美洲、亞洲之間的重要港口。西班牙船隊從美洲運來的白銀、黃金,從菲律賓經墨西哥運來的中國絲綢、瓷器,都是從塞維亞進入西班牙,再轉運歐洲各地。

那是西班牙歷史上所謂的「黃金時代」(一五二一—一六四三),西班牙人航行世界出於三個動機:財富的追求、國家的榮耀、傳教的熱情。

我看到這座古老的教堂,正在舉行主日彌撒。我問塞拉神父:「若望神父小時候就來這座教堂?」

「是的!若望是跟他母親來的。」塞拉神父說:「當時教堂的保祿神父,看著若望長大。」

原來,若望出身塞維亞的富商家庭,他的父親在美洲投資開採銀礦致富,不常回來塞維亞。他的母親是塞維亞百合聖母堂的信徒,常帶若望來教堂望彌撒。

塞維亞百合聖母堂的保祿神父,很喜歡若望這個孩子善良又熱情的個性,他在講道時曾提及若望的小故事,至今還留在教堂的紀錄裡。

教堂有附設孤兒院,若望在那裡交了不少朋友,每次跟母親來望彌撒,都會帶糖果、餅乾分給大家吃。有一次,保祿神父當面稱讚若望的愛心,當年才八歲的若望說:「天主要照顧的小孩太多了,雖然我也是小孩,但小孩也可以幫天主的忙。」

教堂裡有一座聖母像,若望看了很歡喜,有時看到陷入沉思。有一次,若望突然問保祿神父:「聖母還是小女孩時,會是什麼樣子呢?」保祿神父沒聽過這種問題,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在保祿神父眼中,若望從小就很獨立,不但聰明,而且富有愛心和正義感。因此,教堂的神職人員及信徒都很喜歡他。

若望完成五年中學教育後,保祿神父想推薦他去馬德里大學修習醫學及神學。

一六二五年初,十八歲的若望前來塞維亞百合聖母堂,拜訪他尊敬、信任的保祿神父。

若望跟保祿神父表達嚮往航海、遊歷世界的志願,想去當西班牙海軍,已取得父母勉強同意,希望再聽聽保祿神父的意見。

若望說:「我想去西班牙最遙遠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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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艾爾摩沙的瑪利亞》是我的第一部小說,我本來沒想過寫小說,但我的腦海浮現這個故事,我的心一直要我寫出來。

我在基隆出生長大,搬到和平島附近已有三十多年,常散步島上看海。我是臺灣歷史研究者,關注臺灣族群文化,長期從事史普寫作。

由此可知,十七世紀西班牙人在「艾爾摩沙」(臺灣)的「雞籠」(基隆和平島舊名)建「聖救主城」(直譯聖薩爾瓦多城),展開殖民、貿易、傳教的歷史,對我是無比地吸引。多年來,在我逐漸熟悉這段歷史後,開始產生寫小說的念頭。

西班牙人在臺灣十六年(一六二六—一六四二)的歷史,對我來說不但是鄉里的歷史、基隆的歷史,也是臺灣的歷史、世界的歷史,這是小說的大歷史架構。

從世界史來看,在歐洲的大航海時代(十五—十七世紀),西班牙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海權國家,也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日不落國。在西班牙帝國的擴張史,雞籠(西班牙語Quelang)堪稱從歐洲到美洲再到東南亞、東亞最遙遠的殖民地。

當年,西班牙與荷蘭是多方面的敵對,包括荷蘭脫離西班牙的獨立戰爭,基督教舊教(天主教)與新教(基督教)的宗教戰爭,以及兩國在世界各地的貿易戰爭,戰場從歐洲延伸到亞洲,並在臺灣分據南北對抗。

一六四二年,荷蘭人從「大灣」(今臺南安平)北上攻打雞籠、驅逐西班牙人,這是在臺灣發生的第一場國際戰爭,西班牙人在臺灣敗退,西班牙帝國在歐洲也走向衰微。

就臺灣早期歷史而言,北臺灣「雞籠」的歷史地位,相當於南臺灣的「大灣」(或稱大員),「雞籠」地名甚至出現更早,但因歷史文獻相對較少而被忽略,直到近二十年來才有較多的研究成果。

自二○一一年以來,臺灣中央研究院與西班牙學者組成的考古團隊,在和平島進行當年西班牙人在島上所建最大教堂「諸聖堂」(TodoslosSantos)遺址的考古,至今已挖掘教堂後殿牆基及墓區,共有一、二十具墓葬、呈祈禱狀的人體遺骸出土,其中有幾具已鑑定是歐洲人,另有十字架、皮帶扣、火繩槍子彈等西方文物。

在這樣的大歷史架構之下,很多歷史、文化的研究課題,包括大航海時代歐洲人對美洲、亞洲占領地的掠奪,文明對野蠻的省思,傳教與殖民、貿易的矛盾,以及不同族群與異文化的交流等,都成為小說的重要題材。

我還要杜撰小說的人物,以搭配歷史人物、串聯歷史事件,寫出我想說的故事,呈現雞籠早年的族群文化,彰顯人類珍貴的宗教情操。

小說中的男主角西班牙青年若望(Juan),女主角原住民女孩雨蘭(Ulan),都是我自然想出來的小人物。若望對國家、宗教有所疑惑,雨蘭純真、無私的心靈,讓若望感覺雨蘭是聖母瑪利亞的化身,啟發他走向活出耶穌的信仰之路。

因此,十七世紀在雞籠可能發生的「聖母顯現」(Marianapparition),成為貫穿整部小說的哏。

小說中引用的聖經經文,我採用華語天主教會最普遍的《思高聖經》中文譯本,與基督教聖經中文譯本不同。例如,基督教的「馬太福音」,在天主教稱之「瑪竇福音」。

一六三三年,日本德川幕府採取鎖國、禁教的政策,先是驅逐西方傳教士,要求日本信徒棄教,後來下令捉拿,天主教被迫潛入地下。因此,很多西方傳教士偷渡日本,為信徒主持宗教儀式,帶給他們信心。二○一六年,國際大導演馬丁.史柯西斯執導、改編自日本作家遠藤周作同名小說的歷史電影《沉默》(Silence),就是描述當年天主教耶穌會傳教士從澳門冒死偷渡長崎傳教的故事。

其實,在同一時期,西班牙道明會傳教士也從雞籠偷渡日本傳教,因此我也寫入小說情節。

當年,歐洲的軍人、商人、傳教士,前來亞洲的動機是為了3G:God,Gold,Glory。軍人和商人掠奪了殖民地,但個人和國家是否贏得了榮耀?歷史自有評判。那些為了傳福音而來的傳教士,卻留下因信念而奮鬥犧牲的故事,讓後人憑弔。

我自二○一五年開始收集小說的相關史料,發想小說的人物和故事。二○一八年,我擔任「社寮原住民歷史文化調查研究計畫」的計畫主持人,這是文化部「再造歷史現場專案計畫」中「大基隆歷史場景再現整合計畫」的子計畫,以文獻分析、田野調查的方法,重新研究和平島從史前到戰後初年的歷史文化。這項調查研究,更加強了我寫小說的功力。

此外,我也更加了解和平島在西班牙時期的地景及歷史場景。今天,和平島上的觀光景點,包括「社寮東砲台」、「蕃字洞」、「萬人堆」、「千疊敷」等,以及鄰近的「仙洞」、「旭丘」、「基隆嶼」等,引發我的文創點子,將之寫入小說中男女主角相會談話的地方。我希望讀者在閱讀小說之餘,也可以參訪小說寫到的「歷史現場」。

這部小說雖然建構在歷史文獻,但也有合理的文學想像。例如,當年記載西班牙人前往宜蘭、花蓮的資料很少,甚至沒有前往蘭嶼的紀錄,但西班牙人往返雞籠、菲律賓之間,經常航行臺灣東海岸,推測也去過蘭嶼,所以我寫入小說。這樣也可以解釋,蘭嶼原住民擁有銀盔,有可能來自西班牙人當年從美洲帶來的銀幣。

西班牙人在臺灣十六年,小說採一年一年的寫法,依序呈現十七世紀西班牙人在臺灣的歷史。以此來看,本書除了小說,也是歷史入門書。

我期待讓讀者感受一場文學、歷史、考古的時空之旅。

我也希望和平島考古中的「諸聖堂」,未來有機會在原地重建,並由道明會派神父進駐,成為實際的天主堂。如此,一座復古的十七世紀西班牙教堂,將成為基隆獨特的歷史文化及國際觀光資源。

最後,我要講些這部小說能夠完成並出版的因緣。

南天書局創辦人魏德文:二○○八年某天晚上,我在路上遇見他,他手上拿著一本他剛出版的《西班牙人的臺灣體驗(一六二六—一六四二):一項文藝復興時代的志業及其巴洛克式的結局》(鮑曉鷗英文原著,那瓜譯),順手送給了我。這本書提供了西班牙臺灣史很多第一手史料。

中研院臺史所翁佳音:他是我的臺灣史私家顧問,我小說中的歷史根據,以及合理的文學想像,他說他可以背書。

臉友雷光潔:她信仰天主教,跟我談《沉默》小說,談神父的精神魅力。

中研院史語所林富士:他生前知道我嘗試寫歷史小說,遇到瓶頸,就教我不拘形式放手去寫,也可以把自己寫進去,寫到讓人以為一切都是真實就成功了。

小說家醫師陳耀昌:幾年前,他知道我想寫沒人寫過的西班牙臺灣史小說,就一直鼓勵我。我寫好之後,沒有把握,他主動要求閱讀,不吝給予肯定,並說他要推薦出版並寫序。

感恩在心,在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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