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60到70年代,美國對外傾力投入越戰之際,國內的族群衝突也逐漸升溫,《黑色黨徒》即是基於這樣的時代背景,去述說科羅拉多州的兩名警察,奉命調查三K黨在地方支部的祕密活動。做為電影的主軸,這個過程佔了超過百分之九十八的篇幅,但在片尾,電影放進了2017年8月、在維吉尼亞州夏洛特鎮所發生、白人至上主義集會中發生暴動造成傷亡的新聞與採訪片段,其中包括當今美國總統川普出面呼籲民眾保持理性的談話,因此,我們可以說,這部電影是要「藉古諷今」,並藉此戳破川普的假面、對他的施政表達不以為然。
2、
另外,電影還放進了《亂世佳人》與《國家的誕生》兩部電影的片段,這樣的做法拉長了時間軸、擴大了電影的格局,讓我們覺察到:無論以美國史或電影史的角色來看,黑人受歧視的痕跡其實無所不在,並且延續至今,已有一段漫長的歷史,而身為一個黑人導演,Spike Lee自然是有為黑人發聲的那種使命感存在,也因此,在電影的開頭,年輕的黑人領袖Kwame Ture對台下學生那番演說,也代表了Spike Lee的立場與觀點:對抗種族主義、反對任何形式的壓迫、所有的權力歸於全體人民(All power to all the people)。
只是,如此明確的立場與觀點,除了Kwame Ture,在電影中還加以延伸,具體表現在其他角色的言行上(無論以正面或反面來表述),都使得電影的說教意味顯得頗濃;並且,電影前半鋪陳兩名警察如何與三K黨人接觸、取得信任、進而實際參與聚會的過程,其節奏顯得有些拖沓。所幸,片中出色的配樂、特別是代表黑人的靈魂樂,以及各個角色、尤其是兩位主角Ron(John David Washington飾演)與Phillip(Adam Driver)之間的互動所展現的幽默感,都讓電影增添了幾許可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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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對於兩位主角Ron和Philip的設定也值得討論。其中,Ron身為一位黑人青年,當然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在美國社會處於相對弱勢的位置,當他站在台下聽著Kwame Ture的演說,心中其實也頗為震顫,但在這場無可避免的平權之戰中,他選擇了走在體制內,去當個維持治安的警察,於是和堅持走體制外抗爭的Patrice有了理念上的衝突。而據此我們也可以觀察到:人們對於警察這個角色的貶抑與不信任。
至於身為猶太人的Phillip,他十分明瞭,即便猶太人已在美國社會佔有一席之地,例如坐擁好萊塢已然為影視霸主,但自己仍不免被貼上性格卑劣的標籤、背負著害死耶穌基督的罵名。
電影讓Ron和Phillip聯手去抗衡要以進行種族清洗為職志的三K黨徒,他們一個出聲、一個出人,各自巧妙地隱藏了自己,而這樣的角色設定,高明地諷刺了:自詡為最優良人種的這群白人,竟如此輕易地被兩個他們最瞧不起的人所矇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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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最令人動容的地方是,在後半黑人老者Jerome Turner的演說。對比於電影前半Kwame Ture的慷慨激昂,Jerome Turner用溫柔且堅定的口氣,娓娓訴說著1916年他的朋友Jesse Washington被誣指謀殺他的白人女僱主、最後被拖到公共廣場的柴火堆上焚燒而亡的往事,或坐或站的大學生們無不聞之落淚。
而在另一頭,David Duke,三K黨的大法師(Grand Wizard)正在為他的黨徒們進行洗禮,並和這些黨徒及其家人共賞《國家的誕生》、共進午宴、說著荒謬的歧視言語。電影的張力與精采便營造在此處採用交插剪接的形式,將黑與白的對峙層層堆疊到最高處。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場三K黨徒的午宴上,Ron被指派去維護David Duke的人身安全,他甚至有些挑釁地請求Phillip為他和David Duke和一名黨徒用拍立得拍下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Ron站在中間,成為了名符其實的BlacKkKlansman,看似跨越了那條界限、甚至顯得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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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張照片,以及標記著黨徒身分的名片,終究淪為一場徒勞,Ron和Phillip的任務得不到官方的支持而被迫停擺。
在片尾象徵性極高的那場戲中,Ron和Patrice聽見急促的敲門聲,隨即拿起槍枝對向外頭,穿越長廊與窗戶,直視遠方,一群罩著白袍、只露出雙眼的人正圍著燃燒中的十字架、朝拜著 。於是我們知道,戰爭仍在進行中……
6、
在這部電影裡,Spike Lee透過Ron(以及Phillip)的視角,持續地以Who am I這個問題去檢視著黑人們(以及猶太人)的生存處境,雖然不免帶著憤恨,甚至有些過激(電影最後一個畫面,一面倒掛的、黑白的美國國旗,是對國家體制的沉重控訴),但,悲憤中仍然存在著一絲希望,正如Prince的“Mary Don’t You Weep”那樣唱著,終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回到家中、獲得歸屬感,不再抱怨、不再哭泣。(01.26)
原文出處 丹尼爾的電影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