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旅日小說家李琴峰,史上第一位台籍芥川獎得主。
今天11月20日是「跨性別追悼日」。跨性別者(transgender)是LGBTQ+族群中人數最少(頂多總人口的0.5%),因此也最為弱勢的族群,每年光是可確知的,就有數百人在世界各地慘遭殺害;那些未被查明的,或是被迫自殺的,數量更是無法統計。「跨性別追悼日」,就是為了紀念與追悼過去一年內,那些因歧視或迫害而殞命的跨性別者,所設的日子。
在這個日子,包括我在內的51位日本小說家,共同發表了〈反對LGBTQ+歧視的小說家聲明〉。此份聲明,是日本小說家對近年來日益猖獗的反跨與反LGBTQ+的仇恨言論,所做出的回應。日本小說家針對特定問題聯名發表聲明極為罕見,更不用說是關於LGBTQ+議題了,這份聲明肯定具有其歷史意義。
而在這裡,我有一些話想對大家說──想對那些愛我的讀者朋友,或僅僅是聽過我名字的朋友,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的朋友,訴訴衷腸(文章很長,大家可以先保存下來,有時間再看。留言區有好讀網誌版)。
我,李琴峰,是一個女同志,出道多年來致力於書寫LGBTQ+的故事,也積極支持同婚等相關議題,每年也會參加(日本的)同志遊行。這些都是已公開的資訊,是屬於我的真實。
而今天,我要在這裡鄭重地出另一個櫃:我,李琴峰,同時也是一個跨性別者。
其實我有些抗拒這樣說,因為對我而言,「跨性別者」這個標籤並不算是一種認同(identity),充其量只是一種狀態(status)或屬性(attribute)。我不得不活在這樣一種狀態中,但那並不是我定義自己的方式。
不過不管如何,事實是:我出生時被登記的性別是男性,也的確在被認為是男性的狀態下生活過一段時期。那段時期對我而言,是不願回首的夢魘,我在此不會多談。
後來,我發現自己其實一直生活在錯誤的性別裡,那種根深柢固的格格不入感造成了我與世界決定性的隔閡與衝突,不論如何我沒辦法在那種狀態中活下去。於是我決定殺掉自己,重新出生。
重生之後的我是一名女性,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
(請注意:所以我並不是「生理男性」還什麼鬼的,我就是一個女性。)
■反跨浪潮的社會脈絡
我知道近年來,台灣社會在「免術換證」或「反歧視法」等議題上產生對立,許多反跨言論充斥各種網路平台。事實上,並不只是台灣如此,日本、韓國、美國、英國,還有歐洲那些先進國家,也都是如此。同樣的話術,同樣的言論,以各種不同的語言,在各種網路平台上無國界地流竄,並深刻影響著政治與人們的意識形態。
為什麼會這樣?其實道理很簡單:近十幾年來,婚姻平權在各個先進國家陸續立法通過,其中尤以2015年美國全國同婚合法化為巨大的里程碑。在發現無法推翻同婚之後,反同性戀的保守派必須尋找新的攻擊目標,藉以維持運動向心力。LGBT中人數最少的T(跨性別者)就成了他們新的目標。這也是為什麼在2016年以後,關於跨性別的各種議題在媒體上的能見度突然提高:就是因為保守派不斷進行炒作與醜化,才形成一種彷彿「跨性別者造成社會混亂」的錯覺。
這一波來自歐美的反跨浪潮,在2021年登陸台灣,因為2021年出現了第一例免術換證勝訴的案例,使得台灣的反跨人士有了炒作的施力點。台灣民眾近幾年來看到跨性別議題出現在媒體或網路平台上的頻率增高,拳擊選手林郁婷參加法國奧運被指控是男人等等,都是在這樣的社會脈絡下產生的現象。可以說,國際性保守運動與反性平運動的主戰場,已經從反對同婚轉移至反對跨性別權益,連大富豪Elon Musk或川普都積極參與其中。
在此之前,「跨性別者」對社會上的大多數人而言根本連「議題」都稱不上,充其量是「變態」、「人妖」、「彈出來」,是戲謔與嘲笑的對象。但在2016年以後,僅佔總人口不到0.5%的跨性別者,突然竟被塑造成了某種會危害他人安全的威脅。這就是反跨份子以認知戰煽動恐懼、製造對立的結果。
我說這些,只是想指出一個事實: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出櫃,是必須承擔極大風險的。其實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出這個櫃。
■我其實不想出櫃
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出這個櫃,而是想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在這個充滿敵意的環境之中,出櫃的風險太大,會對我或身邊的人造成什麼危害,都是無法預料的。
在此之前我堅決不出櫃,除了是保護我自己之外,也是為了保護我的家人。
我出生在台灣鄉下的農村,祖父母輩務農維生,沒受過教育也不識字;父母輩白手起家,做生意賺了一點錢,才能讓我接受常規教育。也幸虧我天資聰穎與後天努力,在台灣的升學競爭體制中脫穎而出,又考到全額獎學金留學日本,才有今天的成就。
在我對父母出櫃時,父母當然無法接受:什麼同志議題,什麼跨性別,什麼LGBT,這對從未離開過鄉下地區的他們而言,實在太過超乎想像。他們花了好多年才終於接受,自己當作是兒子養大的小孩,其實竟是個女兒,還是個女同志。
我很感謝父母的一點是:雖然花的時間長了些,但他們畢竟是接受了,甚至決定起身捍衛女兒婚姻的權利。2019年5月17日,同婚專法三讀那天,我人在日本收看現場直播,而他們也冒著大雨到立法院外守候,手裡拿著一支小小的彩虹旗。
但即使他們已經接受,我還是不能給他們添麻煩。父母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生活,要是讓他們周遭的人或親戚知道他們有個跨性別小孩,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影響?這點我無法預測。
更不用說我兩位年事已高,又從未受過教育的祖母(祖父早已過世,我不知道這是幸或不幸)。打從我決定重生的那一刻起,我便做好今生再也見不到祖母的心理準備。事實上,我也已經十幾年沒見到我奶奶了。我怎麼可能讓她們理解,她們以前極為疼愛的孫子早已不在人世,現在活著的是孫女?祖母身體都已大不好,搞不好嚇得心臟病發,那該如何是好?
我好想念我的兩位奶奶,但我大概是連她們過世時,連葬禮也參加不了了。
我不能給任何人添麻煩。所以我必須遠離家鄉,遠離台灣,離我的前生、我的過去,逃得愈遠愈好。
每個離家的人,每個深櫃的人,都有他或她的苦衷。這就是我離開台灣的原因。我在台灣遭受過太多壓迫、歧視、騷擾與霸凌,在台灣我無法安心生活,這才決定移居日本。是日本接住了我,發現了我,給了我發光發熱的舞台與機會。
我在日本,本來是過得很好的。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冒著風險出這個櫃。
■來自台灣網路霸凌者的攻擊
是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根本不想出這個櫃,也不想發這篇文。但偏偏有一群來自台灣的網路霸凌者,利用網路跨海追殺,實在把我逼得走投無路了。
2021年,我獲得芥川獎的那年,剛好也是台灣反跨浪潮興起的年份。突然得獎成名的我,便成了他們最方便的攻擊目標,一群台灣的反跨霸凌者便在許多社群平台上對我進行強迫出櫃(侵犯隱私)、言語性騷,以及誹謗中傷。
他們對我進行猛烈肉搜,成千上百個匿名帳號到處散播我的隱私與個資,甚至違反維基百科社群方針,在我的維基頁面添加隱私以及誹謗話語。他們也用跳板IP在社群網站上創立好幾個專門攻擊我的帳號。這樣種種的惡劣行徑不斷持續,長達兩、三年,至今尚未停止。
我想我大概是很難讓大家理解,過去兩三年來,在這些集體霸凌之下,我究竟承受多大的痛苦,受了多大的傷。言語暴力不同於肢體暴力的簡單易懂,不會留下可供驗傷的痕跡,更沒有鮮血淋漓、怵目驚心的傷口。
但沒有驗傷單,不代表傷害不存在。我可以告訴大家,二〇二二年芥川獎得獎作品《彼岸花盛開之島》中文版出版時,我沒有回台灣進行宣傳。不是不想,是精神狀態沒有辦法。一想到網路霸凌者就在那座島上,就連「回台灣」這個念頭,都令我恐懼不已。
二〇二三年,我的精神狀態終於允許我回台灣演講,但也要求出版社要限制場次,只辦一場,並為了確認聽眾身分而採取報名制。
直到現在,我只要在社群網站上看到有繁體中文的發文,都會心頭一跳、膽戰心驚(我沒誇張,這是真的,我在Twitter或Threads上看到不認識的人的中文發文,都會趕快滑掉,或是乾脆靜音或封鎖)。
我也有過失眠、嘔吐、頭暈、抑鬱、心悸、顫抖、食欲不振、焦慮難耐等自覺症狀,有過尋死念頭,並受診斷為適應障礙,而必須服用身心科藥物。
有一段時間,我光是出門都感到懼怕,走在路上只要路人多看我一眼,我都會疑神疑鬼地想著:會不會他也看過強迫出櫃的發文,而對我有敵意或嘲諷之心?那種驚惶的感覺鋪天蓋地地糾纏著我,使我只是走在路上,都感覺自己彷彿赤身露體一般。
直到現在,我每次因公回台灣,都會有一種難以呼吸的不舒服感。理智上我明明知道台灣也有很多很多溫柔的好人,但我卻無法克制自己恐懼。這明顯是霸凌者造成的創傷反應。
最痛苦的是,我明知自己看到相關貼文會引發創傷反應,但是為了確認自己的隱私被傳得多廣,我仍不得不忍住創傷反應,在網路上搜尋自己的名字、確認受害情況。這就宛如私密照遭到他人惡意上傳轉貼,明知看到自己的私密照在網路流傳會造成創傷,卻沒有任何人可以求助,只能自己搜尋一樣。我感覺自己就像雙手著火,眼前只有一盆滾燙的熱水,明知用熱水滅火會重度燙傷,卻仍沒有選擇,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將手伸入滾水之中,忍受燒灼般的苦痛。
■霸凌者「江祥綾」的惡劣行徑
這兩三年來,儘管痛苦難受,我仍必須自己收集證據,追查霸凌者的身分,才能追究責任。有些霸凌者的身分我已經查明,今後有必要可能會公布。在此我要先指出其中最惡劣的霸凌者:住在桃園市龜山區,三十多歲的江祥綾(網路化名翔翔、Shawl、孤行雪、伊藤堇奈、寂寥孤月、伊雪、hibariameya、kosinse623itou等等)。
這個人過去兩年多,不斷在各種網路平台上用中文及日文散播我的隱私,展開持續性的網路霸凌。我毋庸置疑是個女性,他偏硬要說我是男性(這叫性別錯稱),說我是「假扮成女人的男人」,在「男性說教」,是「台灣人之恥」,並對我的外貌、下體、醫療經歷和性染色體多次進行揣測與侮辱。更有甚者,使用如下的惡劣語句攻擊我:
「李琴峰是噁男,雞巴人,訟棍」、「喜歡騷擾女人,還假扮成女人」、「噁心」、「歧視主義者」、「白痴」、「沒有讀的價值」、「興趣是說謊」。
他也毫無根據地謾罵我是「親中共台灣人,把台灣當台灣省」、「舔中共鞋子」、「反日台灣人」等等。但這些當然不是事實。事實是我支持台灣主權、反對中共暴政,2020年總統大選時甚至花機票錢特地飛回台灣,只為投蔡英文一票。
我不堪江祥綾惡劣的網路攻擊,先是委託律師與他溝通,請他停止攻擊行為。但他竟完全不理不睬。迫不得已,我只好對他提起刑事告訴。誰知檢調單位竟然在完全沒有請我方(受害者)去開庭的情況下,片面聽信江祥綾(加害者)的謊言。
江在偵訊時撒下瞞天大謊,前後證詞矛盾不一,檢察官又沒盡到查明真相的義務,這已是失職;其後,檢察官竟把江對我那些充滿惡意的刻意性別錯稱、侵犯隱私、言語辱罵誹謗等行為,全都用「言論自由」四字輕巧帶過,草率作成不起訴處分。
請以常識想想:江祥綾把我小心翼翼藏了十幾年的隱私在網路上大爆特爆,又對我這樣一個女性,以上述不堪言詞大肆辱罵,幾乎要把我逼上絕路,卻竟然連一個妨害名譽罪都沒有成立?我真的不知道台灣的司法在搞什麼東西。言論自由是這樣用的嗎?言論自由,是能這樣不在乎他人生死的嗎?
在日本,2015年,一橋大學一名男同志學生遭到強迫出櫃,不堪精神苦痛而跳樓身亡。2020年,女子拳擊手木村花不堪網路霸凌,自殺身亡。這兩個事件都引發社會軒然大波,使得日本司法相對重視網路霸凌的傷害。我不只一次思考:是不是台灣社會沒有因為強迫出櫃或網路霸凌死過名人,司法才如此不當一回事?要不我來當第一個?
檢調單位的不起訴處分讓我明白,我所面對的不只是一個白目網民,而是整個對於人權與網路霸凌極其無知且冷漠的社會與司法體制。我於是再對江祥綾提起民事訴訟與性騷擾申訴。目前這些都還在進行中。
殊不知,僥倖逃過刑責(這真的是他運氣好,有其他情節比他輕的霸凌者被判有罪)的江祥綾,行為更加乖張。他勾結保守勢力、政黨勢力(台聯黨周倪安),甚至外國勢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展開排山倒海般的人身攻擊。
江祥綾勾結當初指稱林郁婷「是男人」的外國寫手Genevieve Gluck,在英語圈極右派網站上刊登了一篇長文,就只是為了攻擊我。該網站由新納粹支持者創建,巴黎奧運時便是他們開第一槍,指稱林郁婷是「假扮女人的男人」。至於替江祥綾與該網站牽線的,可能是銘傳大學客座英語講師Jaclynn Joyce,他同時也是台灣反跨團體「台灣女性協會」的監事,中文名叫賈桂琳。
簡單來說,江祥綾和巴黎奧運時那些攻擊林郁婷的外國勢力,是有結盟關係的。到底誰才是台灣人之恥?
江祥綾甚至還有臉惡人先告狀,一堆歪理將自己的霸凌行為合理化,還在網路公開募資以換取經濟利益。
十幾年前,我因為種種因素,罷家做人,逃離台灣,隻身來到日本,順利安身立命。卻沒想到十幾年之後,江祥綾這群惡劣的人竟然還要跨海追殺,侵門踏戶地來對我進行集體霸凌。
在他們猛烈的霸凌攻勢之下,我真的別無選擇了。只要我繼續堅持保守秘密,永不出櫃,我就無法為自己發聲,無法與霸凌者對抗。我要不,就是帶著秘密早點自盡,要不,就只能公開出櫃,把一切都跟大眾講明白,讓大家明白霸凌者的嘴臉有多麼醜惡。
這就像是MeToo的告發者一樣:不表明自己的身分,就無法說出自己的受害經歷,被迫沉默噤聲,任由加害者逍遙法外;但一旦表明自己的身分,進行告發,就必須背上「性侵受害者/跨性別者」的標籤,忍受社會汙名與攻擊。
我害怕這個標籤與汙名,但我真的,不想,再沉默下去了。
我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所以我,才會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在「跨性別追悼日」這天出櫃。
這是對司法與正義的追悼,對自主權的追悼,對我自己的追悼。
■懇請大家支援
其實我也有過掙扎,是否真的該點出江祥綾的身分,畢竟在大眾眼中,可能我是知名人物,而他只是一介酸民。所以過去兩年多,儘管他不斷指名道姓地對我人身攻擊,我也都一直保持低調。我僅私下採取法律行動,卻沒有公布他的身分,還謹慎地迴避媒體關注。這是為了保護我自己,也是為了保護他。
但是在他勾結政黨勢力與外國勢力,甚至還公開募資後,他就不再只是一介酸民了。他的攻擊行為已經遠遠超出一介酸民,而是上升到了公眾領域。網路霸凌問題攸關公共利益,我必須讓大家知道霸凌者是誰,讓大家知道他們的手段與背後勢力,也讓大家知道他們對我造成了多巨大的傷害。
我希望我是一個溫柔的人,但溫柔,不代表任人踐踏。
我在此必須強調:為了保護我的家人及親人,我絕不會公開我的任何過去經歷,包括我的出生地、成長地、國小國中高中學歷、現在或過去的姓名等等。網路上有各種關於我的流言,這些流言要不就是沒有根據的揣測或以訛傳訛,要不就是違法散播的隱私與個資。懇請所有有基本良知的人,不要採信或加以散播。
我邀請大家靜下心好好思考:這個案件,壓根無關任何爭議性的社會議題。這個案件,是關於一群根本不認識你、沒見過你的人,能不能因為單純看你不順眼或不同意你的想法,就去侵犯你的隱私、對你暴力肉搜、造謠中傷、網路霸凌,羞辱你的外貌,審查你的下體,再去推測並散播你的醫療經歷。無論你支持或不支持免術換證,了解或不了解跨性別族群,我想請大家以常識與良知思考:這樣的暴力,是該被容忍的嗎?
如果讀了這篇的讀者願意支持我,請【轉貼本文到各大平台】或【購買閱讀推廣我的書】。在台灣已出版的六本書中,我個人特別推薦《北極星灑落之夜》與《星月夜》兩本。《北極星灑落之夜》寫新宿二丁目裡的女性的苦惱與掙扎,《星月夜》寫維吾爾族女性與台灣人女性的戀愛故事。霸凌者不擇手段要將我妖魔化,不過要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其實讀我的書最快。
如果你願意提供經濟支援,也可以捐款給我(捐款方式見留言區)。訴訟曠日費時又燒錢,霸凌者有政黨和外國勢力當靠山,且也在公開募資。在這個寫作賺不了幾個錢的年代,出一本書還不見得請得起一個律師。
這已經不是我個人的訴訟了,而是攸關所有性別弱勢者的基本人權。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像我這樣被對待──離鄉背井逃亡了十幾年,隱藏了十幾年,血淚努力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才在異鄉達成夢想,竟然還要被自己故鄉的人拖回來凌遲侮蔑。這個案子,就算受到不利判決,我也一定會上訴到底。我要問問我們國家:憲法保障人民的隱私權、人格權、名譽權,這裡的「人民」包不包括像我這樣的性別弱勢者在內?還是我是棄民,不配擁有台灣人的基本人權?
■結語:我們都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最後我想對台灣的LGBTQ+族群,特別是跨性別族群說幾句話。
現在可能是最壞的時代,我們看到許多歐美國家極右派抬頭,仇恨言論透過社群網站傳播滿天飛。在美國的保守州,有保守團體與宗教團體提出好幾百條反LGBTQ+的法案送審。更不用提在某些極權國家,光是身為同性戀者或跨性別者,就可能面臨暴力、虐待與酷刑,甚至是被公權力殺害。
不論時代如何演進,社會上就是會有一群人恨你入骨,原因無他,就只因為你是你,如此而已。有時候這群人得勢,我們必然就會受苦。
然而回顧歷史,性少數權益的一進一退,總是不斷地在發生。或許這就是生而為性少數者的宿命,我們總是必須比順性別異性戀者多一點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歧視與壓迫。
在記錄車臣共和國政府迫害LGBTQ+族群的紀錄片《沒有彩虹的國度(Welcome to Chechnya)》中,致力拯救遭受迫害的性少數者的維權人士David Isteev如此說道:「只要沒被殺死,就是我們贏了。」
是的,只要沒被殺死,就是我們贏了。從《孽子》、《逆女》的時代起,我們走過了多少仇恨、絕望與哀傷?送走了多少被掩埋在歷史塵埃裡的前人?我們已經走到了今天,同志可以結婚,跨性別權益也逐漸受到保障。儘管世界總是讓我們絕望,儘管社會生存的本質不適合我們,儘管總是有一群人拚了命的要否定我們的存在──
但我們存在。我們活著。我們要活下去。
我的此次出櫃,是遭受網路霸凌而迫不得已。正如前文所述,「跨性別者」並不是我的「認同」,因此我今後也不會特別強調這個屬性,就像我不會強調我的血型或出生時的體重一樣。
但既然櫃都出了,我還是衷心希望我的行動,能夠多多少少為LGBTQ+社群帶來些許勇氣。
你看看:一個女同志,一個跨性別者,在飽受欺壓與霸凌、逃到異鄉之後,只要活下來了,還是能實現夢想,成為芥川獎作家欸!
我不要當邱妙津,我們的社群已經充斥著太多死亡,是時候向前進了。
這是我們的時代。這是我們的人生。我們不要讓任何人,奪去我們的未來。
註1:媒體想報導的話可以自由引用本篇文章。若想採訪,可以透過我的官方網站聯繫(社群網站的私訊我一概不看)。不過我長期受害,精神狀態欠佳,不見得能立即回覆,也不見得能全部受訪,還請見諒。
註2:台灣有名記者與霸凌者江祥綾同名同姓,為避免誤認,特在此指出霸凌者出生於1993年6月23日,畢業於銘傳大學應用日語系。
原文出處 李琴峰